“你这个鞋要不要换了？”母亲看看我，又看看我脚上的大白鞋，说了这句话后停顿了一会儿，看我没吱声，就没接着说。

这之前，几次我都感觉她的视线扫过我的大白鞋，脸上是欲言又止的表情。这是我今年买的休闲风格的鞋，内置增高垫，穿着舒适，又几乎可以跟所有的衣服搭配，当然是在对着装形象要求不高的情况下，一直是我上班或出行的首选鞋履。

买这双鞋时，我就预感到她会不喜欢，不过三四个月之后才说，母亲的忍耐力是有很大提高了。

因为今天是要去参加姨父八十大寿的寿宴，不少亲戚朋友几年未见，她希望我多注意形象是应该的。

刚才已经在她的指导下换了件衣服，原先在连衣裙外面罩了件小针织衫。“你换件衣服去，这个针织衫嫌小你的肚子腆在前面显得更胖！”母亲厉声说，不敢质疑和犹豫，以她的语气，不是实在无法容忍她是不会这样说话的。

换了件衣服下来，妹妹问我干嘛转身就换件衣服，告诉她母亲嫌我穿得丑，她疑惑：

“没有啊？没觉得啊！”

母亲说丑，大差不离是不够好看的，因为母亲一直颇讲究着装的大方得体。她从不穿平跟的鞋子，从不穿运动鞋，休闲鞋只穿带跟的乐福鞋。她的上衣必须达到一定的长度可以遮住肚腩，她的裤子必须裤腿微收不能平腿或是阔腿裤；对于连衣裙就更加讲究了，以前给她买衣服需去店里当场试穿才行，现在多是网购，但一件衣服基本是要退换几次才能满意的。

我开始去中师上学后，买衣服不再要她操心了，之前的衣服都是她买，或者用缝纫机裁制。

记得小学的时候，我有两件钩织的线衣，用橙色线和红色的毛线钩织的，花纹是漂亮的扇形波浪纹，胸前还用多的线绕了两个大绒球。那两件衣服让我在同学中很是出了些风头，母亲的手巧又善于创新，那时的女伢儿们很少穿得上亲手织的线衣，更何况还是设计得这么漂亮的线衣呢！

有一次，父亲的宿舍添了一台落地收录机，母亲去裁了一块黑底绣花的丝绸给收录机蒙上布罩。多下来的布给我做了件马甲，用水红的布条滚边，镶嵌上同色的盘花扣。后来长大后在布料市场看到相似的布，我才知道那是锦缎。小时候不知道，只觉得很漂亮，再衬上母亲给我扎的大花绸子，甭提多臭美了！

那时的小女孩都爱扎苹果大小的红绸子，母亲给我绑两个小辫，绸子和小辫中午就散了，我叫奶奶帮我重扎。奶奶每次都唠叨我妈矫情，但第二天早上上学前，母亲还是坚持给我扎上！

乡里知青回城，很多她们用的缝纫机剩余下来，父亲给母亲买了一台让母亲学会了去服装厂应聘。母亲学得很快，最早做的衣服就是我的连衣裙。大外公家的舅舅开了家绣花厂，母亲做好了裙子就带过去绣上画书上的动画人物。我的连衣裙又颇引领了一番潮流。

后来，母亲去了父亲工作的镇上生活，不在服装厂上班，衣服也做得少了。再后来，她趁去常熟批发百货的机会采买衣服，绣着花边的的确良短袖衬衫一买就是三四件。平时看不到都放在箱子里，夏天曝伏的时候她的百宝箱打开，漂亮的东西露出来，引得奶奶频频侧目。母亲的爱美，可见一斑。

她把这个追求推己及人，关键时候总不愿意降低标准。

有一年，我从深圳带着儿子回来，她的好友永兰姨约我们去吃饭。我们兴致冲冲地出门，还刚跨出门槛，她看着我大声说：

“你晒得这么黑！让我怎么好意思带给你永兰姨看？！”

我瞬间怔愣住了，我皮肤黑就没有资格作为女儿被她带出去了？除了她谁还会在意我是不是晒得乌漆嘛黑？

此后，跟她一起出门前我都先捯饬一下自己，不至于被她先挑出毛病，显得我对于陪同她出行态度敷衍。

这是既晒黑事件后她再一次指出我的着装问题，我想是因为我快五十了没有了捯饬自己的心劲儿了。看来，我没有捯饬的心劲儿，她审查的心劲儿倒是没有少一点儿！

好吧，既然被提意见了，我就认真采纳。

不过，鞋我是不肯换的，穿着舒服啊！

除了她，谁还会在意我赴宴穿的什么鞋子吗？基本不会！

嗐，处女座的妈碰上射手座的我，就有她操不完的心和总不肯妥协的坚持了。

跟这样的老妈一起生活，是也挺可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