璀璨蒹葭,江南如画,
梦似梦非寻蹁跹。
山也不语,水亦无话,
故人路人惹牵挂。
空余恨,催泪下,
我的生涯,你的天下,
惊年华。
有人说,天苍山现是荒了,有妖女,有鬼祟,无人敢至。
有人说,天苍山人杰地灵,有神仙,有菩萨,不可亵渎。
然妖魔论者,多为达官贵人,或富甲一方,或权势熏天,所造舆论,范围甚广。
天苍山是沛州和上京往来的必经之路,很多官家商人过山时,箱中金银宝物竟然尽数消失,无声无息,十分蹊跷。天崇十五年,礼部侍郎萧磬奉召携天家宝物南海琉璃鼎赴青琅门,贺青琅掌门融泰六十大寿。天家特意从羽林军派出十名顶尖侍卫护送宝物,与萧侍郎同行。为保万无一失,萧侍郎准备了十品一模一样的锦盒,将宝物放入其中一品锦盒内。一行人日夜兼程,途经天苍山时更是万分小心。天苍山地势险峻,树木茂盛,生灵众多,夜间无法赶路,只好找一空旷处休息。夜间的天苍山并不清净,风声树影,虫鸣鸟叫,萧侍郎一行人更是草木皆兵,夜不敢寐。三更时,众人突然看见一白衣女子从远处飘来,待想要定睛看时,那身影却又消失不见,众人不敢怠慢,四下勘察。身后突然有异动响起,众人回头来看,只见那白衣女子正背对着他们立于身后,乌黑长发直泻腰间。可是只是转身的功夫,那身影又消失在黑暗的夜幕中,随后,这白色的身影不断从四周出现又消失,在黑幕下显得尤为恐怖和清晰。
萧侍郎等人都是在御前做事的人,自然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可是着实也被这场面吓住,只道就算这女子轻功再好,若非鬼魂也不该移动的如此之快。有人壮着胆子向前拔剑去刺,却连衣角都没有碰到。
这样的骚乱大约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那白色的身影终于不再闪现,众人持剑又等了半刻,待确定四周确实再无异动,连忙去查看自己身上的锦盒。
南海琉璃鼎,没了。
此事上达天听,龙颜震怒,下旨封山。
彻查。
沛州知府接到这个差事连连叫苦,硬着头皮查了大半个月,除了抓住一些野鼠野兔外,竟没有半点值得呈报天家的消息。与此同时,快马加急传入上京的,是江南连日暴雨,汛情告急。
同日,钦天监上折,称夜观星象,西面星垂,紫薇暗淡,荧惑光芒有大盛之势。
西面,便是沛州。
于是,天家下令开放天苍,另在山脚处开了一条绕山大道,从此,沛州到上京不必再过山。
然而,经此一事,天苍山上鬼祟之说更胜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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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琅门位居天苍山几百里之外的青琅山上,乃是享有百年清誉的名门正派,虽与朝廷多有往来,却遵循祖制从不出仕。
青琅现任掌门融泰是青琅门第十六代掌门,身材高大,面貌庄严,门下弟子众多,可是入室弟子却只有六位,四男两女,分管门下六大堂口。其中最出色的当属垂武堂堂主,融泰的大弟子,宁浩轩。
这位宁少侠虽然刚刚二十出头,却在江湖朝堂都有响当当的名声。天崇十二年,天家在百越之地遇敌国围堵。百越地势险峻,易守难攻,羽林军无法杀入,无计可施之时,跪请青琅门出手相助。十六岁的宁浩轩奉师命下山,手持龙渊宝剑,孤身一人进入敌军腹地,找到在山脊岩洞中躲藏的天家,一路杀出。
没有人知道他在这其中经历了什么,只道他带着天家杀出重围时,一身青衫尽数血染。天家感念宁浩轩救命之恩,将九公主赐封号百越,欲许配于他,宁浩轩以不敢违背祖制为由婉拒。谁知这位百越公主在见了他后,竟非他不嫁,连府邸也迁至沛州,一片痴心为君守。
宁浩轩一颗心都扑在除恶安良等正道之事上,自然无心理会皇室公主的那些儿女情长。此时此刻,他正站在天苍山望梅岭上,眸若星子,鬓似刀裁,青衫乌履,风仪翩翩。他身后跟着三人,年纪略轻,也是一身青琅门打扮。与他们对峙的是一女子,白衣白裙,腰间是金丝描梅的束带,白纱遮面,只露出柳眉明眸,一头乌黑的秀发随意盘在脑后,只用一只白玉簪子固定,没有多余头饰。此刻,她右手持剑护在胸前,眼中却没有半点杀意,山岭的风吹过,牵动了她的裙角与长发。
宁浩轩不禁在心中暗叹,此人只怕说是九天仙女也不为过,怎么会是天苍山的妖女。
是的,他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是因为青琅门终于要插手天苍山的妖女传说了。
过去的几年里,天家一直派人说服融泰出手调查天苍山的事,都被融泰以各种理由回绝了。在融泰看来,其一,天苍山从不曾伤人性命;其二,那些受害者大多是搜刮民脂民膏的贪官奸商,所丢失的钱财多半也是不义之财。所以,对于天苍山的事情,他也只当睁着个眼,闭着个眼罢了。
直到半年前,青琅门二弟子融景御为采紫鸢草来到天苍山,这一切就发生了变化。紫鸢草入药可解清热,乃是天苍山独有,且所生长之处靠近山脚,采药者无需在天苍山过夜,故常有人采之。这本是很平常的事情。融景御起身时说晚饭前便回,可是直到落更时还是不见人影。融景御乃是融泰独子。身为名门正派的掌门,融泰自然不相信什么鬼神之说,却也害怕独子遇险。青琅距离天苍并非近途,老掌门连夜带着几个弟子赶赴天苍山,达到天苍山脚时,天已经微亮,却看见融景御一身藏青袍子从山腰林子中快步走了出来,步伐轻快,面上的春风快把路边的金樱子吹开了。见着一脸担忧风尘仆仆来寻自己的父亲,连忙躬身行礼,一迭声的说着儿子不孝,让父亲担忧,可是那唇角边的笑意却无论如何也没掩住。
对于那夜的事情,融景御只说他采紫鸢草时看见一只雪白狐狸,想捉了带回去养,可是这白狐跑得真快,他追了大半个时辰还是给追丢了。待融景御停下来调整好气息,才发现他不仅把白狐给跑丢了,连自己也给跑丢了。天苍山高大曲折,融景御转悠了半天还是无法下山,那时天色也暗了,他只好在山上过夜。
这显然不是故事的全部,可是既然儿子没事,融泰也不再追究。本以为这件事情就这样过去了,没想到自那天以后,融景御隔三差五的往天苍山跑,每次回来被人问起,又三缄其口。融泰着实纳闷,便趁着儿子不在时搜了他的屋。这一搜不要紧,一张藏在衣柜暗格里,叠的整整齐齐的镶金宣纸被翻了出来,展开来看,上面工工整整的蝇头小楷赫然写着,
瞻彼日月
悠悠我思
道之云远
易云能来
落款处书,季瑶炘。
融泰将这十九个字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直到手中的宣纸已经抖得无法辨识。待到融景御回来,那已经被揉成一团的宣纸就被摔在了他的脸上。
青琅门的祠堂里,融景御长身跪地,一双黑眸坚定又倔强,任谁都想得到,季瑶炘,季瑶炘,就是那天苍妖女。
他说,父亲,瑶炘不是妖女,是她救了您儿子的命。
他说,天苍为凭,日月见证,我不会负她。
他说,今生今世,我只娶她,生生世世,我只要她。
那一日,融泰大怒,前所未有,那是宁浩轩自拜师以来第一次看见师傅发火。祖师祠堂里,融泰当着所有入室弟子的面,亲自杖责融景御三十棍杖。融泰本就是习武之人,内力深厚,加上心中怒火难消,全部都撒在了这顿棍杖上。宁浩轩看得触目惊心,赶紧带着其他四位同门齐齐跪下为融景御求情,两位师妹甚至哭出声来,可是融掌门就像听不见一般,中气十足的打完了三十杖。此时,融景御的衣衫上早已布满血渍。
只是,从始至终,融景御,没有说一个字。
连一声都没有出。
此后,融景御被锁在青琅祠堂内。三日后,竟突然消失。这件事很快传遍沛州,一时间妖女传说大盛,大家都说,妖女不仅偷财,还偷人心。
融泰又惊又怒,下令就算移平天苍山也要将那个不孝子找出来。
青琅门与朝野不同,掌门一句话,门下三百弟子全部上了天苍。这山上原本人烟稀少,鸟兽众多,这下上来这些人,飞禽走兽的生活被打扰了般,变得好不安宁。
就这样排查了整整三日,虽然没找到人,却有门中弟子在一只突然落下的雀鹰腿上发现一张纸条。
明日午时,望梅岭,我给你一个交代。季瑶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