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
老夏走到儿子的床边儿,
“我要去了,你老婆要跟你离婚呐!哎~”
床上躺着的,是小夏,因为自发性蛛网膜下腔出血,突然在五年前的一天下午晕倒,几番折腾之后,查出来右侧大脑远端动脉瘤,而且双侧侧室积血,肺部感染。
老夏识字,但这些医学专业术语,他搞不清,也不想搞清。
他搞不清好好的儿子怎么就变成了二三岁小孩的智力,他搞不清好好的家庭怎么就被这病折腾得快散了架,他搞不清这大小便不能自理的儿子,他们老两口还能服侍多久……
小夏好像听懂了老夏的话,眼角渗出潮湿的东西。
老夏要出门了,老婆送他到门口,无奈的抹着眼泪,“这次不会判离吧?”
“应该不会的,我是去市里,是中级法院,说是什么二审,一般都是和原来法院一样的结果;法院不是她家开的,她想咋办就咋办,你别操心了!”老夏也是一知半解的,只是想宽慰老婆一下。
“哎,留不住人哦!可怜了我那小孙女儿!”
“不说了,我走了!你看好他(指小夏)。”
嗯!
市区法院的第十二法庭里,坐在老夏对面上诉人席位的女子,是他“曾经”的儿媳妇——小冬。
老夏想想就邪门儿,当初这个没有学历没有工作的姑娘,愣是把个小夏迷住了,老夏怎么反对也没用,婚到底还是给他结了。结婚后等于就把这儿子送给了女家,顶多逢年过节看到下。
五年前,小夏病倒了,小冬倒也尽了几天力,医院、孩子两头忙,可到底人心隔肚皮啊,老夏最终也只能把儿子领回乡下老家,小冬再也没有回来过。
看对面小冬的脸色和穿着,应该过得还可以,老夏心里真替儿子不值。
小冬,是经人介绍认识了这千里之外的小夏,两人相处了两年,虽然自己没有什么高学历,也没有一份耀眼的稳定工作,但好歹从小也是城里长大的,跟小夏这条河鲤鱼比,少吃了跳农门苦,也没觉着比别人差多少。
老夏的反对,小冬清楚,但小夏火一样的爱她,就行了呀!哪儿有拗得过子女的父母。
孩子出生后,其实日子还是挺好的。可谁曾想天有不测风云,偏偏让小夏摊上了这病,小冬又要照顾十几个月的孩子,又要天天往医院跑。看到那个半傻状态的巨婴,她的心都碎了。
她也纠结过,这个婚姻能守么?
孩子要吃喝拉撒,等等就得上学,她自己也得上班,医院的开支,还有……她不敢想。她们一直都住在娘家,也算是个二线城市,消费不低,她的工资顶几个时辰她自己知道。
小夏的治疗,是个无底洞,可要是从此就扔下他不管,小冬也于心不忍。
老夏执意要把小夏带回乡下,一是怕她嫌弃,二来这娘家毕竟不是他自己家,时间长了有矛盾。
回了乡下,康复治疗就等于零了,小冬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此刻她自己的老娘又得了绝症,那份辛苦和艰难,没有人能体会。
有人悄悄跟小冬讲:你还小啊,就这样活守寡?
小冬咬着嘴唇不能言语的低头落泪。
“离婚吧!离了乘年轻找个人帮村着过,孩子好好带大了,你也对得起他。这样耗下去,你救不了他,也毁了你自己是不?再过个三年五载,你想嫁都没人要了呀!”
小冬的心里备受煎熬,前思后想,她还是决定去起诉离婚。
可惜,小夏情况特殊,法院第一次没有同意判离,要小冬先去申请小夏为无民事行为能力人;于是小冬跑法院跑鉴定,第二次起诉,娘家地方法院又把她裁定移到了婆家地方法院,说是被告经常居住地已经变更;于是,小冬第三次进法院离婚,对簿公堂的,是她的公公,小夏的代理人。
可折腾三次的结果,还是法院那条“感情尚未彻底破裂,不准离婚”……
小冬哭笑不得,感情尚未破裂?鬼知道破裂是个什么标准?难道自己就真的得守着贞节牌坊过下去?
小冬上诉了,她希望今天的二审,改判。
老夏提出来,要离可以,把房子留给孩子,换孩子的名字,我们也看不到,也帮不上,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替孙女儿争取点保障。
小冬觉得不可行,一是对自己的不信任,这等于是骂她以后会对孩子不负责任,二是房子根本就不在她名下,是娘家亲爸的拆迁安置房。
法官只能说老夏的顾虑、理由,情有可原,但毕竟孙女的监护人是小冬,以后的情况小冬会负责。
庭审僵持了,老夏沉默,小冬落泪,这场离婚啊……
最终,二审还是维持一审的结论,驳回了小冬的上诉,这婚,到底还是没有离成。
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
在疾病与时间面前,人是最丑陋的动物,也是最脆弱的动物。
老夏家的凄惨,小冬的酸苦,都没有人能随随便便做出简单的判断。
也许法官们的出发点是好的,作为社会细胞的家庭,不能说解散就解散,不利于善良的传承,不利于和谐友善,不利于安定稳定。
可从人性出发,这样的“不准”之后,没有任何意义的婚姻,真的可以维持吗?
只能说,白天不懂夜的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