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白喜欢上一个女人，一个很好看的女人。
每天早上，他起床晨读的时候，透过盖着薄纱的窗户，能看见绿树掩映下的卧室。
白如藕段的手臂、精致小巧的蝴蝶骨、修长动人的脖颈、旖旎性感的腰窝……
气血翻涌，陈白每次都慌忙别开眼，
但那处景致好似吸人的巨大黑洞，让他忍不住偷偷看去。
陈白二楼卧室窗户，成为他青春期里最大的秘密。
他开始有意无意注意起那个女人，随口在他妈跟人话家常的时候问到，被他妈欠一眼，让他别问太多。
但还是知道了她的名字。
苏若。
苏若是邻居大廖在广东工作时偶然在人贩子手里救下来的。
因为感激，跟着他回家乡。
但苏若的生活过得并不如意。
大廖爱喝酒，一喝酒就爱打人，苏若的美貌在他们镇上本就让人侧目，大廖气不过，常常没有来由就打人。
但苏若一次都没哭喊，也没求救。
陈白每次放学骑车经过，总能听到大廖骂骂咧咧训人。
苏若不常出门，只有早晚买菜的时候会撑着小伞能看到。
陈白一瞧见铁门开合，就兴冲冲地从二楼下来，绕过屋后远路，就为了途中偶遇。
但苏若一次也没正眼看过他。
他每次都是穿着长袖，低头匆匆而过，挽起的手臂上能看到青青紫紫的痕迹，让陈白又心疼又冲动。
他想起早晨看过的情景，觉得大廖身在福中不知福，又为苏若可惜。
倘若，倘若他大几岁……
倘若什么呢？
陈白没往下想下去。
陈白开始有意无意注意着苏若。
终于有一次，苏若家中电视机坏了，大廖不在，她过来问他妈能不能修。
陈白全身紧绷，耳朵竖起，听见他妈说自己也不会修没办法的时候，他从二楼冲下来，说自己会。
他过去帮苏若修电视机。
苏若在旁边看着，陈白紧张的手都在抖，原本几分钟能搞定的工作生生花费了半小时。
一来二去，他跟苏若开始熟悉起来，偶尔放学回家门口遇见会叫一声姐。
苏若对谁都没什么表情，唯独会朝他笑一下。
苏若笑起来可真是好看啊。
他从没见过那么好看的女人。
相比起来，学校里那些矫揉造作的女生顿失魅力。
陈白在苏若对他再一次点头微笑的时候，刹车停在原地。
苏若俯着身在打水，侧头表示疑问。
陈白觉得自己魔障了。
大廖的折磨有增无减。
那一天，盛夏的燥热磨着人，但越发大声的叱骂却更令人烦躁。
苏若被大廖拉着头发按在院子外骂，他爸妈匆忙下去拦。
陈白手指抠着房门，有一刻想杀了大廖。
他爸在一旁骂骂咧咧的，他妈拉开苏若。
苏若穿着睡衣，额角上面带着血迹。
陈白双目赤红。
苏若被打的事情再一次传遍这个小镇，甚至有嘴碎的妇女取笑苏若是因为和小卖铺老板多说了两句话才这样的，说她不要脸，果然是外来的。
陈白有点不认识这里的人了。
原本亲切的熟人一夜之间似乎都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既然不喜欢为什么要留下？
他不懂。
陈白偷偷找到苏若的时候她正在洗衣服。
脸上带着水珠，抬头看他的时候，眼神没带一点感情，却看进了他心里。
苏若说，她能去哪儿？她家里人把她卖出去的，如果当初不是大廖，她现在也许会更糟。
陈白抿嘴不语，胸腔里却憋着一把火。
苏若又笑了，继续洗衣服，说跟你说这些做什么，你还是个孩子。
陈白那一刻开始痛恨自己只是个高中生。
倘若他再大几岁……
他突然像醒悟了。
陈白设计了一张出走的路线图，在大廖出门工作的时候找到苏若。
苏若对着那张图看了很久。
久到陈白以为她怎么了。
苏若把纸递给他，笑了。
她真的很温柔，也很好看，她问，陈白，你为什么帮我？
陈白说不出话。
她又说，可是我这样能去哪儿？还有谁要我吗？
陈白盯着她许久，突然说，如果你愿意等我，我……
苏若笑着打断他，你说什么呢，还不去写作业。
陈白知道苏若根本没有把他当成个男人。
在她眼里他只是个小孩子。
然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陈白什么都做不了，甚至那张路线图也是他一时冲动画下来的。
离开了这里，她能去哪儿？
让她等自己？她又哪里等得起。
陈白张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最后只好离开。
他原本以为会就这样下去，然而他还是害了苏若。
大廖不知道怎么翻到了那张陈白没带回去的路线图，苏若也不知道源于何故没有扔。
却被大廖翻出来了。
那天苏若被打得很惨。
脸被抽肿了，衣服被撕破了，嘴角上带着血。
陈白站在人群外木然地看着她，心里却涌出一股巨大的冲动。
他冲出去对着大廖脸上就是一拳。
大廖骂骂咧咧，陈白被他爸拉回去。
苏若看着他，没有说话，但眼神却是没有光的。
大廖把气全撒在苏若身上，说她连孩子都敢勾搭，陈白赤红着眼看他拿皮带抽苏若。
她没有求救，在陈白被拉走的时候冲他笑了一下。
很温柔，也很好看。
陈白摊在地上，手臂被扯着，泪流满面。
他害了苏若。
这场闹剧持续了一天，陈白被关在房间里。
直到三天后，他听他妈小声念叨着什么才知道。
苏若在那天晚上投河自尽了。
陈白躺在床上，双眼空洞。
她不是不知道要去哪儿，她一开始就决定了。
也许从被家人买给人贩子的那一刻，她就想好了自己的出路，但大廖出现了。
她以为终于有了生，却不过从一个地狱进入另一个地狱。
陈白望着窗户外面摇晃的树叶，像死了一般。
他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心动了。
可时间也就这么过去了。
他渐渐交往了很多女生，也开始谈婚论嫁。
慢慢的，以往的一切变得模糊起来，快要记不得了。
只依稀记得苏若的笑。
离开前的那个笑。
很温柔，也很好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