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回了趟贵州。是回,不是去。
我记得我小的时候去过几次,有奶奶,伯伯,还有许多年纪差不多的哥哥姐姐们。
然后就十八年都没有再回去过。
印象中,这是个破烂的城市,阴雨连绵,男人们都有一口焦黄的牙齿,就像爸爸那样。
旧州,忽然觉得这个名字很好啊。就像一个衰弱而安宁的地方。与世相隔。
正是油菜花开得清香摇曳的时候,伴着它常有的雨水。在泥泞弯曲的乡间车起起伏伏地颠簸。
我依然看到那些人们,兀自衰老兀自变化,许多的,我都叫不上名字了的亲戚。旧时光并没有像扎猛子一样地蹿上来。对于这里的记忆已然那样微薄,特别是奶奶去世以后。
旧州的老宅,这是爸爸出生和长大的地方。
后面有好大好多的院子,推开门去又是院子,跨到另外一间屋外还是院子。
现在这里少有人打理,彼时的荣华富贵都显得那么凄惶。
长辈们说这里是旧州的县衙门,那时候爷爷奶奶结婚就是当地最富有的两个大户的联姻。是这里的最辉煌的旧事。
后来革命了,死了许多人,爷爷也死了,奶奶的兄弟姐妹们都是自杀的。
我依然记得那时候奶奶来成都看她的几个儿子,她的那双小脚,还有钴住白发的发套,做了小小的风筝给我,带我去田里摘可以做煎饼的恢恢草。
那时候爸妈都要上班,我放学得早,常看到她只是坐着,非常慈祥的,非常安静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能一直坐很久,从不打扰别人的生活。后来知道了许多奶奶的事情,我常在想一个老了的女人,是如何才好度过自己老了以后的时光?是一直在靠往事吗,是一直等待和准备着死去吗?
我一直都不知道奶奶的名字,她一直都叫刘饶氏。
给奶奶上坟的时候,是第一次去给爷爷奶奶上坟。
墓碑上有爸爸妈妈的名字,连我的名字都在上面。
忽然想起,那年奶奶临终的时候,给每个亲人都留了东西,留给我的是对金耳环,说等我出嫁的时候就戴上。
爸爸,你看,你常说起的家门口的那个碉堡,它没有了。
只有前面那棵花椒树,在春天里发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