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想到我与我的情敌韩雪的第一次见面竟然是在我送女儿参加韩雪的丈夫、我的前夫萧晨的葬礼的电梯上。
我带着女儿在等待电梯。
电梯到了我们这一层,门“唰”地一声开了,映入我眼帘的是电梯里的两位女子。
一位三十多岁的身材高挑的漂亮的女人站在电梯上,她的身边是一位年长于她的女人。漂亮的女人穿着一件黑色的连衣裙,她的身材凹凸有致,她的脸色十分苍白,她的一双大眼睛楚楚动人,悲伤也无法遮盖她的妩媚。她悲痛欲绝,她像一片被狂风吹散的落叶,无助飘零,她随时随地会倒在地上,她身边的女人用力搀扶着她,防止她倒下。
小美楞了一下,对着那悲伤的女人叫了一声“韩阿姨”,我立即知道她就是韩雪。
我和小美走进了电梯,我站在电梯上,默默地看着流泪的韩雪,感受着她那痛彻心扉的悲伤。
电梯到达了我们要去的楼层,电梯停了下来,韩雪示意让我先走,她很礼貌地称呼我为“莲姐”,她说:“莲姐,你先走。”
我望着韩雪那如同落叶般孤苦飘零的背影,心中想:世界上有一些人认为唯有原配的情感才是真正的爱情,提前介入他人婚姻被称作小三,小三的情感就是围绕着金钱的情感,这样想的人往往是因为自己是原配。
我无法否认韩雪非常爱萧晨,而萧晨这样的男人本身也很值得韩雪去爱。萧晨之所以一定要和我离婚,是因为在他狱中最艰难的岁月里,韩雪帮助了他,他如果不以婚姻这爱情的最高形式去安慰韩雪,他就无法面对韩雪也无法面对他自己。一个男人对于一个女人的无情就是他对另一个女人的有情吧。
我对天而言:“萧晨,我们相爱一场,我还能为你做什么?除了带好我们的女儿,我最后还能为你做的一件事就是爱护你的家人,爱护韩雪、你们的小女儿、你的父母、你的兄弟姐妹,在处理你的遗产的问题上,我不和他们发生争执。”
萧晨去世之后,萧晨的弟弟萧良和韩雪一起接管萧晨的公司。萧良立即给小美汇来了学费。
看着萧良汇钱的银行单据,我不由地想起了两个月前我为了保持自己情感的专一和干净放弃向萧晨索要女儿学费,为此我进行了激烈的思想斗争,现在,这学费依然被交到了我的手上。
我在心中暗自吃惊,我不由地望着天,心说:“上帝,莫非您是真的存在的?一切的财富金钱都不需要我们纠结算计?一切自有天命?我们人类对金钱所作出的扭曲自己心灵的挣扎都是徒劳的?”
萧晨去世后的第三个月,我带着小美来到滨城,看望萧晨的父母。
我一见萧晨的妈妈便泪如雨下泣不成声了,我哭着说:“妈妈,我对不起你。”
我心里想:假如我是一个神经系统坚强的女性,我没有歇斯底里的毛病,我和萧晨是否就不会走到离婚这一步?但是,神经系统强大这件事不是我希望能有它就有的,歇斯底里这毛病也不是我想它没它就能没的。
如果说我和萧晨就是只有半生缘,我们必须离婚,那么,假如当年在萧晨要求离婚的时候,我答应得更加痛快一些,不给予他更多的折磨,假如在我们离婚后我能够更加友善一些,在他希望看望孩子的时候给予他更多的方便,萧晨是否会活得长一些?
白发人送黑发人,其情何堪啊!我感觉在老人面前我有罪,我没能够善待她的儿子。
萧晨的妈妈流着泪,摇着头,善良的老人一点也没有怪罪于我的意思。她拉着我的手,用口音很重的家乡话对我说:“你有空就给他烧一烧纸,你有空就和他多说说话。”
老人还是把我当她的儿媳妇,把我当做萧晨的妻子啊!知儿莫如母,她知道萧晨想和我说说话。萧晨至死和我的感情也没有完全破裂,他只是理智地意识到我和他不可能平静快乐地做夫妻了。直到死亡,我们才最终从精神上彻底分离了。
老人接着说:”韩雪就天天和他说话,韩雪也是一个痴情女啊!“
老人家用了一个“也”字,她懂我,她一直懂得我的心,她知道我的痴情。老人家似乎在要我以韩雪为榜样,好好对待已经在阴间的萧晨。
老人家常常让我感动。我记得离婚后有一次我带着孩子来看萧晨,见面的时候,萧晨告诉了我韩雪怀孕的消息,我在见到萧晨妈妈的时候,告诉了老人家韩雪怀孕了,我知道老人家多么盼着萧晨能有一个儿子,我以为老人家听到这个消息会十分高兴,没想到老人家一听这话,脸上就变了颜色,她非常痛心地说:“就怪你啊!假如当初他坐牢的时候你就立即回来,就没有这些事了!”老人又补充道:“这事也不怪你,怪你的妈妈,是她不让你回来,所以害了你!”
虽然老人说的是责怪我和我妈妈的话,我却没有生气,而是非常感动。她在听到她的儿媳妇怀孕时,不是为她自己和儿子高兴,而是为我痛苦。她知道如果萧晨和韩雪有一个他们的孩子,那么我和萧晨之间就彻底没有复合的可能了。她在疼我,她明白我的全部的痛苦。
老人家并不是不喜欢韩雪,她非常喜欢韩雪。有一次她说到韩雪,道:“韩雪说我说话口音重,她听不懂,她说:‘妈,你也要将就着我一点,你要讲慢一点!’”老人家当时说到这里就笑了,满眼都是慈爱,她似乎很喜欢韩雪的敢爱敢恨敢怒敢言的个性,好像韩雪就是她的一个有脾气有个性的任性的小女儿。
这会儿,老人在我面前流着泪,继续说韩雪:“她也是一个痴情女啊,她天天抱着他的骨灰,天天跟他说话。她还来安慰我呢,她自己这样了她还来安慰我。”
我默默地听着,想着。是不是我的视线被什么东西挡住了,就是让我无法去体会真实的韩雪,让我无法建立对韩雪的好感和信任?韩雪在她自己这样痛的时候,她还能感受到婆婆的痛,她忍着自己的痛去安慰婆婆。她会不会也是一个有情有义的好女人?
离开萧晨妈妈的时候,老人家拉着我的手,她说:“你以后要常来,你带着孩子要常来啊。”
我的心忍不住发酸。
这一天,韩雪来到了我住的酒店。
她画了妆,妆容下的她艳丽妩媚。
她一看见我,就落了泪。
她一落泪,我便可怜了她,我道:“小韩,你别哭了,还有来生的。下辈子我不掺和你们,你和萧晨好好相爱,我一开始就不认识他。”
韩雪破涕而笑了。
她道:“莲姐,当年我没有破坏你的家庭。”
看着韩雪美丽的容颜,我自动让贤,我道:“不管是论容颜,还是论情商,不管是论修养,还是论智力,我都没有能耐可以配上萧晨这样的男人,所以,不管是谁当年插足了我的家庭,总之,我没有办法配上萧晨,我只能和我老公这样的普通男人作伴。”
我心说,谁幸福谁知道。愿来生,我依旧可以和石健相伴。
这次的滨城之行,我还带着小美去见她的同父异母的妹妹小雪。
这一天韩雪带着小雪邀请我和萧家的其他亲属一起在饭店吃饭。
两岁多的小雪向我走了过来,她梳着两只小辫子,蹦蹦跳跳,活泼好动,天真烂漫。我的内心涌过无限感慨:这个就是我那么深地爱过的男人的孩子啊!
我俯下身来对小雪说:“宝贝,让阿姨抱一下好吗?”
小姑娘不肯,使劲摇着头。我很惊讶相貌英俊的萧晨和有着惊人的美丽的韩雪生出的女儿并没有国色天香,但也非常地可爱,她长得很像萧晨的母亲,有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却没有韩雪的妩媚。
我给小雪买了玩具做礼物,大伙儿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小姑娘时时刻刻在惦记着她的礼物,她从桌子底下爬过来,抱住了我买的玩具,然后用她的那亮亮的眼睛看着我。我的内心涌起阵阵波涛:啊!这个可爱的孩子!
我想起了萧晨一年前送给小美一个苹果手机,那个苹果手机里居然有一百多张萧晨抱着小雪的各种姿势的照片。我当时十分惊讶,心想:萧晨他不会是疯了吧?他为什么要在送给小美的手机里留下这么多张他和他的小女儿的照片呢?
此刻,我的心不由地一沉,萧晨他这是在托孤啊!他在那个时候已经知道了自己时日不多了,他用留给他的大女儿的手机里的照片对她说:“小美,不要忘了你的爸爸,更不要忘了你的妹妹,你的妹妹需要你。”
我的眼睛又慢慢地浮上了泪水。我这一生能够跨越与韩雪的爱恨情仇吗?我将给予小美怎样的引导和教育?在未来的岁月中,小美将怎样对待她的同胞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