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的眼泪有固定的量。有一个人哭,就有一个人不哭。笑也一样。因此,我们不必说我们这一代的坏话,它并不比它的前几代更不快乐。我们也不必说他的好话。
--等待戈多
门头沟的雪并不意味着什么,大部分人还是照常睡觉,吃饭,工作。唯一的影响可能就是默默翻出秋裤套上,然后继续一脸冷漠又义无反顾地钻进挤满人的公交车,地铁,或是阴沉的雨点和冷风中。
汽车是巨大的怪兽,轰鸣着发出怪叫,一路吼着,喘着粗气。北京很堵,汽车只能不断地喘着气,往前冲一分钟,又尖啸着猛地停下,原地呆十分钟,再重复,喘气,尖啸。地铁也一样,摇摇晃晃,脚底是奔腾的怪物,哀叫着,吱吱呀呀,倒是不会堵。我也是一不小心,从东直门地铁站出来,被凛冽的寒风卷挟着雨点,用感冒胁迫着,逼我正视它。然后我抬头,猝不及防,一个眼睛红红的男生,竭力压抑住自己的眼泪的样子,直愣愣地撞在我心上,有点疼。
我以前觉得男生哭特别弱,一个大男人,哭的鼻涕眼泪一脸好看吗?直到我遇到老张。老张长得不老,丢在人群里找不出来。他从小就爱讲脏话,常帮我骂人。小孩子总是无所畏惧,一天到晚横冲直撞,我跟着老张,踢坏了很多双小皮鞋,弄脏了很多双花边短袜。尤其是初中,连生长都特别肆无忌惮,骨骼迅速地拔节,像挺拔的青松。
老张一直是无忧无虑的,换句话说就是没心没肺。我常常看着他走过来,就会产生错觉,他是迎面而来的诗,是刚剥开的橙,是夏日夜晚的风。可是后来,他长大了。那时候他跟一个叫小江的女孩之间暗流涌动,只是没说破。我们三个常呆在一起,他俩不是你脸红就是我脸红,我想起来就觉得好笑。但是成长的阵痛应该是每个人的必经之路,老张常常竭力隐藏,可还是显露端倪。年轻的男孩总是不愿意示弱,自己心里在下雨,却不愿让心爱的人淋湿。于是小问题引起了大矛盾。她眼睛通红,等他回答。他抿紧嘴唇,一言不发。
那天回家的路上,老张没有说一句话。快要分开的时候,我转过去看他,跟他说再见。十七岁的老张,眼睛红红的,昏黄的路灯下,可怜得像个傻瓜。我该说什么呢,我也不过是个旁观者。那就假装什么都没看到吧。今天遇到的那个男孩,让我想起了他。
为什么要克制自己的悲伤呢?不要在想要靠近你的人面前身心分离啊。女孩的肩膀同样可靠。我想起他沉默不语的样子,就像正在溺水的人,快要窒息却还不肯伸手求助。这种感情,自私又无私。等到没有后来了的后来,她忘了所有斤斤计较的他的心事,也忘了所有念念不忘辗转反侧心疼他的自己。她说,以后听到他的故事还是会为他心疼,会很遗憾不能分享他的忧愁,没能在伤心的时候给个拥抱,也没能在难眠的夜晚给个陪伴。但也只是想到这里,仅此而已。
如果还能回到那个夜晚,我能不能对老张说,你别哭啊,我来替你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