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唐子西语录》中的两句诗:
山僧不解数甲子,
一叶落知天下秋。
是说山上的和尚不知道如何计算甲子日历,只知道观察自然,看到一片树叶落下就知道天下都已经秋天了,颇有气派悠闲的感觉。
现在都市人正好相反,可以说是“落叶满天不知秋,世人只会数甲子”。对现代人而言,时间观念只剩下日历,有时日历都难以形容,而是只剩下手机了,谁会去管是什么日历呢?
百花绽始大地春,
一叶落知天下秋。
记得住在农村的时候。每天跟着土地忙:春耕、夏锄、秋收、冬藏,婚丧、嫁娶,动土,上梁,干什么都要看农历,农民都会看农历。一年到头农民就看农历过日子。我对农历就有一种特别亲切的感情。
一直到现在我还保持着看农历的习惯,觉得读农历是一件快乐的事,就像24节气里的秋天:秋处露秋寒霜降。从立秋,处暑,白露到秋分,寒露,霜降,都美极了。那清晨田野里的晶莹露珠,黄昏林园里清黄的落叶,不都是在说秋天嘛,所以虽然时光不再,我们都不应该失去农民那种在自然中安身立命的心情。
城市不是没有秋天,如果我们静下心来就会知道。从东南方吹来的风,现在转到北方了。早晚气候的寒凉就如同北方野地里的霜降。早晨的旭日与黄昏的彩霞,都与春天时大有不同了。变化最大的是天空和云彩。夏日炎亮的天空,逐渐加深蓝色的调子,云更高,更白,飘动的时候仿佛带着轻微的风。
每天我走到阳台,抬头看天空,就知道这是真正的秋天,是童年田园记忆中的那个秋天。是我乡下的秋天;是丰收的秋天;硕果累累的秋天;也是唐朝山僧在山上看到落叶的同一个秋天。
如若能感知天下,能与落叶飞花同呼吸,能保有在自然中谦卑的心情,就是住在最热闹的城市,秋天也永远不会远去。如果眼里只有手机、金钱、工作,即使在路上被落叶击中,也见不到秋天的美。
秋天的美多少带点萧瑟之意,就像宋人吴文英写的词:“何处合成愁,离人心上秋”。大多数人认为秋天的心情,就会有些愁恼肃杀,其实,秋天是成熟的季节,是收获的季节,何尝没有清朗圆满的启示呢?
我也喜欢韦应物一首秋天的诗:
今朝郡斋冷,忽念山中客;
涧底束荆薪,归来煮白石。
欲持一瓢酒,远慰风雨夕;
落叶满空山,何处寻行迹?
在这风云变幻的人世,就是秋天如此美丽清明的季节,要在空山的落叶中寻找朋友的足迹是多么困难!但是,即使在红砖铺的道上,淹没在人潮车流之中,要找自己的足迹,更是艰辛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