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梦蝶和他的诗

《鸟道》是一本诗选性质的诗集,按照诗人周梦蝶诗歌创造的时间和风格辑录,共五十篇。

早期的诗集《孤独国》,中期的诗集《还魂草》两册中共收录二十三篇,后期未出版的诗集《约会》收录二十七篇。

作品也大致反映出梦公的三个创作阶段和各时期的风格。

早期内容不够开阔,现实和诗歌内容多有断裂的情况,真实的感受多, 对外界多疏离,努力抗拒孤独。这一阶段注重格律、形式,反而是一种束缚,此阶段后期的作品《行者日记》已经预示着他诗歌风格的转变。

《行者日记》

昨日啊

曾给罗亭、哈姆雷特底幽灵浸透了的

湿漉漉的昨日啊!去吧,去吧

我以满钵冷冷的悲悯为你们送行

我是沙漠与骆驼底化身

我袒卧著,让寂寞

以无极远无穷高负抱我;让我底跫音

沉默地开黑花于我底胸脯上

黑花追踪我,以微笑底忧郁

未来诱引我,以空白底神秘

空白无尽,我底忧郁亦无尽……

天黑了!死亡斟给我一杯葡萄酒

我在莪默疯狂而清醒的瞳孔里

照见永恒,照见隐在永恒背后我底名姓

冰寒、悲悯、奉献精神已经在诗歌中突显。

第二阶段,蕴含哲思与禅意,融合儒释道,亦庄亦禅。在意境、语言创新、表现技巧方面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哲理的成分加深,悲苦愈浓重,理智和情感的冲突更加强烈,引用很多典故,意象繁复还无缘得见这本诗集,这里面有大量的《红楼梦》里面的意象,宝玉是他笔下的红蜻蜓,本集收录了《红蜻蜓》以胭脂红入笔,也是自己的代指,情深之人为情所苦、所困,以苦修得解脱。看似无情、忘情、实则还是多情。寂寞适合写诗,多情亦适合。仔细看可以注意到时序交替,还有月份的特征。

《十三月》说明已经不是人间而是死灵魂的独白。

《行到水穷处》个体与世界的相遇,以及以后的归属。宇宙的本源在他笔下是冷冷的美且带着幽香,《摆渡船上》充满禅机。东西方思想的源头多处被入诗,到处可见《圣经》《庄子》的影子。第二阶段思想清苦是主要的风貌。

《行到水穷处》

行到水穷处

不见穷,不见水──

却有一片幽香

冷冷在目,在耳,在衣。

你是源泉,

我是泉上的涟漪,

我们在冷冷之初,冷冷之终

相遇。像风与风眼之

乍醒。惊喜相窥

看你在我,我在你;

看你在上,在后在前在左右:

回眸一笑便足成千古。

你心里有花开,

开自第一瓣犹未涌起时;

谁是那第一瓣?

那初冷,那不凋的涟漪?

行到水穷处

不见穷,不见水──

却有一片幽香

冷冷在目,在耳,在衣。

第三阶段:已经放达开朗,言禅思、哲理不再蹙眉愁思,取材不再那么清奇孤绝,反而很生活化,贴近现实。多了很多“醒悟”,用笔寻常,情景平常,笔触疏淡,造语平实,但境界不凡,趋于返璞归真。

悲悯不再是那么愁苦,而是博大开阔。由于对生命以及整个世界有了新的感悟,内心则平和喜悦。

《蓝蝴蝶》

我是一只小蝴蝶

我不威武,甚至也不绚丽

但是,我有翅膀有胆量

我敢于向天下所有的

以平等待我的眼睛说:

我是一只小蝴蝶!

我是一只小蝴蝶

世界老时

我最后老

世界小时

我最先小

而当世界沉默的时候

世界睡觉的时候

我不睡觉

为了明天

明天的感动和美

我不睡觉

你问为什么我的翅膀是蓝色?

啊!我爱天空

我一直向往有一天

我能成为天空。

我能成为天空么?

扫了一眼不禁风的翅膀

我自问。

能!当然──当然你能

只要你想,你就能!

我自答:

本来,天空就是你想出来的

你,也是你想出来的

蓝也是

飞也是

于是才一转眼

你已真的成为,成为

你一直向往成为的了──

当一阵香风过处

当向往愈仰愈长

而明天愈临愈近

而长到近到不能更长更近时

万方共一呼:

你的翅膀不见了!

你的翅膀不见了

虽然蓝之外还有蓝

飞外还有飞

虽然你还是你

一只小蝴蝶,一只

不蓝于蓝甚至不出于蓝的


“冷”是梦公诗中最突出的一个字,但迷悟给人感官的冷在他笔下含义转变,绝境中蕴含的活泼生机,全然的放下。

总括:《鸟道》中的诗大约分为六类:爱情的沧海、生命的观照、遥远的追慕、火与雪的矛盾、悟道与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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