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条距离三里宽不足两米的小土路,从村外的公共汽车站站点,七拐八绕到达家门口。
自工作后,每逢回家,这都是我必走的一条小路。我喜欢静,也不喜欢别人看到我的身影,所以我选择了它。它只是经过几家房舍,其余的全是田间地头,甚至中途还有被拦腰截断的垄沟。
2001年以前,父母还没有来城里居住,那时家里没有电话更别提手机。我每到想家的时候,下了班,便急匆匆赶最后一班车,带着夜色往回赶。到了村口,天已大黑,村外的路行人甚少,尤其冬天时,基本不见人影。下车后,只有星星和月亮的陪伴,我孤零零一个人,害怕自然会涌上心头,但它阻挡不了我回家的脚步。因为我仿佛已然看到父母熟悉的身影,闻到家里熟悉的味道。
村里的每条土路都坑坑洼洼,不易行走。这条路车辆辗压的更是厉害,高低不平,最怕踩空。没有路灯,没有行人,自己的眼神也不好。我一人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迈进。没有雨雪的时节还好些,不至于中途滑倒,有雨雪的时候,有时路上要跌几跤,自己进得家门后,先要换身衣裳或者鞋袜,暖暖身子,才能开口叙家常。
那时家里没有电话更别提手机。我数次回家,父亲已经将大门上锁。他们早已吃过晚饭,或唠磕或看着电视,有几次甚至已钻进被窝里。
记得2000年的冬天,一次,公交车因特殊原因晚点,到达村口时已八点。我迎着寒风在小路上奔跑,因看不清脚下的路,一脚踏空,踩到轮口里,另一条腿的膝盖磕在坚硬的土地上。幸好里面穿着护膝,很疼,休息会儿后,又继续赶路。
咚咚的敲门声惊着了他们,父亲来到院中,听见我在门外"妈、妈"地叫着,赶紧拿钥匙,打开院内电灯,打开大门,抚摸着我的头迎我进门。
每次回家,母亲手里不管正在干什么,总是急匆匆的放下,无论我啥样,总是捧起我的头,亲吻一口,而后,拿起盆,和点面,打上鸡蛋,准备给我做一锅热气腾腾的面条。母亲做面的时机,父亲取下放在暖气片上的水果盘,里面放着已洗净、切块、准备当夜宵的苹果,父亲端到我面前,递给我叉子,让我先解解渴。那一块块带着温度的水果吃到嘴里,润着喉咙,香甜可口,美味无比。大约20分钟的样子,面条做好了,母亲将它盛入碗内,端进了卧室,卧室内片刻间充满了葱香味。我接过母亲手中的碗,一手端碗,一手拿筷,站着将一根根面条呼呼地吞入肚内,一碗觉得不过隐,又将母亲盛来的第二碗咣咣吃下,当咽下最后一口汤,浑身已冒汗,顿觉温暖舒爽。我把碗放一边,心满意足的打了个饱嗝,擦下嘴,伸个懒腰,拉起父母的手,坐在炕上,撒着娇,问东问西,感受着家的味道。
不知不觉间困了睡着了。母亲为我轻轻地脱去衣衫,如儿时一样,钻一个被窝,依偎在我身旁。
相聚的时光总是很短暂。第二天早晨的5点我就要起床。我要吃饭,赶公交,回去上班。
母亲已经烙好了饼,煮好了稀饭,炒了个葱头鸡蛋,将这些放到餐桌上后,便默默的坐在桌旁看着我吃饭。
父亲倚着门框,说着要我抽空多读书,好好工作,与同事搞好关系之类的话,不时抬头,好记住此次我回家的模样。
我低着头,慢慢的嚼着饼,品着汤,不时夹口菜,一顿早饭吃了足足半个小时。
下一次见面或一周,两周,一个月甚至更长。我们彼此心中都明白,我们希望时光停留,留住这短暂的时光。
他们每次都把我送到大门口,这次却是父亲用自行车驮着我送到了村外车站,因为母亲为我脱衣时看到我一条腿膝盖红肿。
路上,父亲一路叨叨着这条小路是多么坑洼多么不平坦。有几次路遇轮口,我下的车来,父亲搬车过去。母亲也说着以后回家走其他的路,不要再走村外这条小土路,着实不安全。
不知不觉间已到村外的车站,公交车也刚好到,趁别人上车的空档,母亲把我搂在怀里,千叮万嘱,别再这么晚回家了,我们没事,身体挺好的,你一个姑娘家,总是这样走夜路,不安全。若真想家了,请天假,白天回来,妈妈也好上街买菜,给你做顿好吃的。啊。
我嗯嗯的答应着,内心一阵酸楚。
走吧,母亲松开我,亲吻了一下我的脸颊。
走吧,她推开我。我停几秒,挥动双手与她们告别。
在我转身的刹那,泪水已夺眶而出,我上了公交,坐在了前排,我不敢回头,不敢说话,任由眼泪肆虐的挥洒。
2001年秋季,父母来城里居住,自此,我再也没有走过那条小土路。
几年后母亲去世,她带走了对家人的温情,还有那让我口齿留香的葱花面。
二十多年的时光一逝而过。如今的那条路现在已经是条柏油路,平坦宽阔,但我从未走过。
世上的路有千万条,唯有那条坎坷不平小土路常驻心里,因为那是一条回家的路,更是一条终生的记忆中的故乡路。
作者介绍
龙疆宇一路前行 从小孤僻、好静、爱文字、爱家人,中年后来简书释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