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抑郁症患者最危险的,说不准是春天还是冬天。
冬天尚可窝进被窝当全世界不存在,春天却不行。
家人说阳光那么好,鸟啼也很可爱,野猫不再受冻,楼下人家荒废的花园熬过了亚热带的冬天,生脆恣意的绿色让人眼睛痛。
天蓝得好像秋天,但是这是春天,今年还没熬过去,才刚开始。
人人都过得很好,这个时候掉眼泪就显得矫情。
至少今年我不会再哭着说着这些都与我无关。太阳还是很温暖的,我也会记得涂防晒了。
每年都在春天的时候复发,读本科的时候一次又一次地搭车去医院,父母也去,都问医生为什么是我。
有一次看到一个小女孩,比我妹妹大不了多少,她母亲陪着她出来。
那位女士抓住实习生问,怎么就是抑郁症了,我女儿不是好好的吗,怎么就是抑郁症了。
我盯着地板,想着,我们都知道这个问题是没有答案的。
后来请假回家,停了舍曲林,感觉一年也就崩溃那么一次,没关系,我不想吃药,唯独思瑞康一直在吃,不然我可以48小时不睡,最后晕过去。
19岁就要靠安眠药才能睡着。
然后就没有什么青春了,好在医科生都没有青春,身边朋友都一样,不化妆,大学生的活动本院基本不参与,大多数人不恋爱。
也就这么熬过本科。
事实证明我错了,我自己难道不知道自己不能停药?我知道,我在病房,在抢救室,苦口婆心地劝病人,不能停药。
思瑞康是吃不死人的,但是洗胃非常难受。护士姐姐很温柔,但是我不该在这个位置。
抢救室里有位疑似吃阿普唑仑自杀的女士,完全没有意识,洗胃,大剂量给氟马西尼。
追踪病例的时候看到她患了吸入性肺炎,但好歹还是醒了。
止不住念头的时候哭着和朋友打电话,我说,我怕痛,我不想得吸入性肺炎,我知道每一种自杀方法和救回来的后果。
洗胃之后还有一些药已经消化了,从抢救室去洗手间就像去西天取经,唐长老一次次被抓,而我的意识一次又一次地跳悬崖,甚至在洗手间里突然昏睡过去。
我现在没有那种念头了,但是黑狗还在,死鱼还在。
我知道它在。
我杀不死它,也暂时不会因为它而觉得悲伤,只是,就是知道它存在,而我不去管它。
有好感的偶像自杀了。
无端觉得巧,都是看起来开朗又不拘小节的人。我知道这跟性格没有关系,就和感冒一样,每个人都有可能得。
遗书里每一个字我都能产生同感。
我也知道每个人的痛苦都不同,如果可以,我还是希望自己在意的人们好好活着,走出来。
如果真的觉得痛苦,能够解脱也是好事。只是在这之前,我还是希望能够拉出一个是一个。
复发的时候难免不物伤其类,但是发生了的事,作为无神论者也只能希望对方得到永远的安宁。
我怕死,我觉得大家都怕死,所有人都是。
只是绝望是能杀死人的。这个时候死反而成为最后的退路。
只是死亡,就只是死亡,心脏会停跳,大脑会慢慢变质,然后每一个细胞的功能都消失。
心电图刚拉出一条直线的,弥留之际的,去世很久的,我都碰过。
死了,就只是死了。
所以能够活下来挺好的。
没有什么劫后余生的感觉,我知道断头台的拉绳还是握在自己手里的。
写在恢复治疗一年之际。
第一篇写得这么优柔完全不像我,但是不太敢在其他的社交网络再发些什么感慨,朋友们已经为我担惊受怕一整年。
再怎么看起来爽朗,讨厌矫揉造作,终究是个最大爱好只有阅读,收藏品只有闲书的人,只会写文绉绉的字。
我想写这些,我不想让友人为我担心,仅此而已。
今天我很好,吃了药,也没有复发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