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冬升看着手机上收到的这个月工资信息,眼角止不住的流下了眼泪。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感伤处。
五年了,这是五年来,陈冬升第一次领到自己亲自挣的钱,这种感觉,和领低保金根本无法相比。
五年前,陈冬升被诊断患了糖尿病,他始终不明白,不都说这是富贵病吗?为什么老天爷偏偏选中了他这个穷家的小子。那时的陈冬升还在江苏一个工厂里打工,虽然钱挣的不多,但日子过的充实,每个月节约点还是会有结余,他常常看着存折上的钱数想象着以后修房结婚过日子。被诊断出糖尿病后,陈柯在短暂的难过之后,选择了勇敢的面对,拿出多年的积蓄,积极治疗……但是钱花光了,病却还在。陈冬升深感前路茫茫,曾经的勇气在身无分文却疾病缠身的时候再也没有出现。他回到了老家,藏在房间里,终日郁郁寡欢。
2014年,陈冬升家经过村民评议,成为了第一批贫困户。他们有一个帮扶责任人,还有很多的其他诸如技术员,医生,领导……好多人都跟他们家有了联系,陈冬升没觉得这些人跟他有多大关系,也没觉得生活有什么不同,他的世界只有昏暗的卧室而已。
田蕊第一次到陈冬升家的时候,只和陈东升的父亲说上了话,一个快70的老大爷,至于陈冬升,田蕊有点忧伤,她根本没喊应。田蕊有点不死心,一整天都在周边走访,将周围的邻居问了个遍,最后终于摸清楚了。陈冬升原本是个知礼仪的勤快小伙,所有的变化都是从生病开始,至少周边的人是这么说的。田蕊想了一整天没想明白生病而已,去医院不就好了,干嘛要把自己关家里,还啥都不做?这个抗压能力也太弱了吧!
帮扶小组对于这个劳动力不足,却疾病缠身的家庭经过考量之后,暂时给出的帮扶措施为医疗救助和兜底帮助。
田蕊知道这是基于陈冬升一家的基本情况最好的方法,毕竟唯一一个劳动力,疾病缠身且恶化迹象明显,如果不能有效控制病情,鼓励陈冬升积极面对,低保大约能成为这个家庭以后唯一的收入。
尽管如此,田蕊始终认为陈冬升走出来勇敢面对才是最好的办法。
田蕊有一个朋友也有糖尿病,聚会的时候,经常遇见她自己给自己打针,而且似乎很多东西都不能吃。从聚会时,朋友的用餐情况,她能大致猜出她的病情是否好转或者稳定什么的。但是这个朋友自己本身管理着一个企业,而且家里整理的井井有条。田蕊每去一次都要感叹一次。
同样的病,遇到不同的人,结果陡然不一样。田蕊感伤的和朋友聊起这事。朋友一串白眼发过来,接着说,当你没钱又有病的时候,你就知道生活有多糟糕了。糖尿病知道为什么叫富贵病吗?贵,知道吗!没钱有病,还是个靠钱养的病!
田蕊的不死心,在最后这句“没钱有病,还是个靠钱养的病!”中熄灭了。
除了每两个月的一次探望,掌握家庭情况,田蕊逢节也送点吃食,其余便没了新的进展。
直到一天,上了一节写作培训学友的分享课。那位分享的学友是一位渐冻人,在病情不断恶化的情况下仍然坚持写作,还计划着出游。把灰暗的生命活出了彩虹的色彩。
第二周上班的时候,田蕊一直想着那个坚强的渐冻姐姐,想着想着就从京东上买了一本姐姐的书,她花了一夜看完并整理出读书笔记,田蕊感觉整个人打满了鸡血,她觉得自己的人生过的太荒废,太不励志了。于是不励志的田蕊在周末的小长假时,一张机票飞走了。
在长达两周的时间里,田蕊几乎忘记了自己的贫困户,一心沉醉在自己的工作和那个励志的人和故事里。
这天,田蕊又出现在陈冬升家,和社长一起,不同的是,这次她带着一本书。到了院子,田蕊跟陈冬升打了声招呼,拎着一把凳子,坐在院坝里,翻开书,开始大声的朗读起来。
社长有些傻眼,看着田蕊,实在不明白这是什么帮扶?
整整一周,田蕊每天下午都跑陈冬升家读书,今天这个陪,明天那个陪……至于什么了解,什么慰问,什么提出解决方法,都没有,就看书,当然有时也自言自语的评说几句,说的就跟她认识作者似的。
陈家大爷早出晚归,用衰老的肩膀撑起儿子和这个破烂的家。对田蕊的到来,以及这奇葩的帮扶并不知情。
读了整整一周的书,陈冬升算是悟出来了,这是在说给他听呢,说他不如她读的故事里面的主人公,说他不够坚强!坚强?坚强是需要成本的,故事谁都会编,生活不是谁都能淌过去。陈冬升没有理会,继续发呆耗费生命。没勇气死,还是有勇气颓废,荒废整个生命的。
时间很快过去了一个月,
期间村社干部抱怨连天,甚至将她的奇葩帮扶反映给了领导,领导在听了田蕊的汇报后,虽然不甚赞同,但还是支持了田蕊的行动,只提出不能耽误别的工作。每个工作日的下午,田蕊都按时到陈家小院报到,每天的故事都有新的素材加入,但是所讲的只有一个:那位姑娘如何坚强勇敢。陈柯每天在田蕊的轰炸中度过,过去的平静再也没有了,陈柯听着田蕊口中的主人公几次面对病魔的折磨、生命的威胁,靠着低保金、邻居的接济一次一次面对,甚至最后走上写作这条路,也有为了对抗病魔的原因。陈冬升回想起自己回来前在外一边打工一边治病,到最后钱没了病还在的崩溃,心里十分难受,而田蕊每天的故事让他不断的回想,这天陈冬升实在受不了,出了自己的房门“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人,成天只知道沉浸在这些虚构的故事中有意思吗?”
“虚构的肯定没意思,但真实的就很有意思”田蕊毫不示弱的回了回去,同时回过去的还有一张照片,她和那个姑娘的合影。
陈冬升有点不敢相信,他确信自己当初是那么努力的生活,那么努力的想要面对过,这个故事里的人不可能经历那么多绝望,数着生命最后的日子还过的那么充实。陈柯一手抢过照片,他要证明,他要证明,没有人比他更努力的活着,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陈冬升将手里的照片翻来覆去的看,试图从中找到哪怕一丝作假的端倪。
田蕊没有理会陈冬升的无礼,她放下手中的书和一封那位渐冻姐姐写给陈冬升的信,静静地离开了,她知道,陈冬升需要时间静一静。
整整一周,田蕊都没有再去陈冬升家,田蕊在办公室飞奔着,因为那一个月的朗读,她欠下了很多工作。
她从外面回到自己办公室时,一个始料不及的身影出现了“陈冬升?你怎么在这”田蕊有点惊讶的看着这个因为多年没离开家门,显得腼腆而尴尬的大男子。
“我有事找你帮忙”陈冬升低着头,显得有些紧张。
“你先坐,我们慢慢说”田蕊递过一杯水。
“我知道你们都有帮扶计划,我想知道我们家,你们是怎么计划的”陈冬升微抖着双手接过水问道。
“如果你打算挣钱的话,以前的计划就不再适用了,所以……”田蕊并不确定心中的想法,虽然这是她之前一直努力的方向。
“嗯,我不知道我可以做什么”陈冬升不知所措。
“你先说说你自己吧”
……
在陈冬升长达一个多小时的断断续续的叙述中,田蕊知道了很多。田蕊并没有立即回复陈柯。
下午田蕊将情况及思路整理好之后,汇报给了帮扶小组,帮扶小组经过激烈的讨论后,制定出了医疗+技术帮扶+危房改造或易地搬迁的措施。
陈冬升在经过脱产的挖机驾驶培训后,加入了另一个村村主任的私人挖机队。
田蕊这个介绍人说的十分大方:不说钱,他太久没出来工作过,大家一个乡的,你就当帮个忙,给个机会,让他练练。技术肯定是过关的,刚学的,本本还热敷着呢。
转过头对陈柯说:上班要按时,见人要热情,工作要主动……零零总总一大堆,要求格外多。
一个月后,陈柯就明白了田蕊的用心,因为陈柯获得了这份工作,同时拿到了他的薪水。
人生总会转角逢春,只要努力只要坚持,再黑暗的地方都会有一束光线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