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老二不是真的排行第二。他是老大。为什么会叫他老二呢，因为他爹还在。他爹在他兄弟姊妹八个中是老大。所以别人都叫他齐老大。齐老二也是他姊妹6个中最大的。老齐老大也在场的时候，叫齐老大他爷俩都会答应。就让人很尴尬。不知谁第一个喊齐老二，这个称呼就这样顺其自然的叫着了。 有时候直接说老二大家都知道是说他。心灵感应似的齐你老二也知道在叫自己。
儿子打电话说找了女朋友。城里人。过一个月休假带过来认识一下。从儿子说完后，他在床底下的箱子里扒拉出一套日历。2009年。继续扒拉，找到一页画了一只羊。这是几几年的呀。今年是啥年呢。翻了一圈也不知道该找什么样子的。一只手撑着脚脖子，慢慢地弓起腰，另一只手去找床沿，缓缓的站起来。一转身就坐到床上去了。对着床边的木头箱子上的照片看。
齐老二是老大，底下有5个妹妹，就他一个儿子。在他18岁的时候，他娘生下老六，看了一眼，不甘的闭上了眼，再也没有醒过来。他一把屎一把尿把老六带到2岁。带着去赶集，一眨眼的功夫，老六就不见了。他疯了似的大声叫老六老六。谁见到一个2岁的小女孩，上半身穿着格子褂杂子，下半身穿个褪色的红色裤杂子。扎着羊角辫，头上有个胎记。边说边叫老六，撞了旁边的人也无所谓了。
他默默的看着照片，陷进甜蜜的回忆里。
他看着一个高个子长相俊美的姑娘抱着老六朝他笑着走来。心里有个地方微疼了一下。那是心动的感觉吧。他不记得她说了啥，楞着看着她。老六张着胳膊叫哥哥。他木讷的接过老六，嘴上不自觉的说她是我妹妹。不是闺女。姑娘楞了一下，噗嗤笑了一声。他清楚的听到她说我知道，挺喜欢这个孩子，没事就带着来找我玩，就往前走，卖香油的那个路口往里走，最里面那家就是。老六叫着不清楚的姐姐，姐姐。他望着她的一颦一笑转身，走远。多想时间定格在刚才。
老六也喜欢这个好看的姐姐，一直缠着他说要去找姐姐。他无奈的表情一直压制着总想笑的脸，抱着老六朝那个在脑海里不知道走了多少遍的地方走去。把老六放在离门口还有一段距离的巷口努努嘴，让她自己去。他站在老六后面羡慕着苦笑着听着老六稚嫩的声音叫着姐姐姐姐。他猛然朝巷口的墙边躲了去。慢慢的探头听着那边的对话。哥哥带我过来的。哥哥呢，哥哥去买糖了。那姐姐也带你去买糖。声音越来越近。他慌忙拔腿就跑。抄近路去了时常带老六买糖的铺子。慢慢吐口气，左右看着朝里面走去。平时舍不得多买的糖现在看着也没有这么大的诱惑力了。这个那个都挑了点。让老板分开包着。时不时望向门外。没见到人不知道是庆幸还是略微失望的盯着，总想找到那个身影。
他伸手把那个黑白照片拿在手上，慢慢的抚摸，混沌的眼睛慢慢的聚齐了明亮的光彩。
他是从什么时候决定一定要把她娶过门的呢。大概是从送了他一顶手织的帽子开始。不对，从第一眼见到的时候开始。只是第一次见的时候，他只是想想，不敢奢望。当他拿到那个帽子，看着她微微红低下头的脸，他在心里发誓一定要娶她。此后邻居经常看到他背着自己地里种的各种萝卜白菜往集上去。他把好看的留一点让老四和老六给 那个姐姐送过去，剩下的自己卖，卖多卖少都攒着。脑子灵光加上老实憨厚的脸，他也从别人那里拿点这边没有的卖。因为心里有期待，所以越发的勤快。
在他不知道该怎么向她说清家里的情况的时候，她挽着他的胳膊。慢慢的走着。捉过他和这个年纪不相称的手。说他家里的情况她都知道，也给父母说了。父母都是教师，虽然不舍但是很尊重她的想法。他楞着，眼泪就这样控制不住的堵不住。他低下头任凭她温柔的手抚摸着他的背。心里想着，这么温柔的手，他一定要努力呵护，不让她粗糙。这也是后来的岁月中他一直这么拼命却仍然不能原谅自己的原因。就算他挣的钱越来越多，她的手还是越来越粗糙。她一个人照顾孩子。还有下面5个妹妹，长嫂如母。她的善良和慈爱多少填补了5个妹妹心中缺少的母爱。尤其是老六，嫁过来的时候4岁。说是自己的女儿也有人相信。万幸的是5个妹妹都争气，有的读书读的好就继续，不想读的大了也嫁人了。
他慢慢的抚摸，眼里那抹光彩随即消逝，伴随着一声沉沉的叹息声静静的盯着这个已不在年轻的脸。
日子就这样的平平淡淡的过着，看着家里从破破烂烂变成整整齐齐，从砖房变成楼房。本该就这样一直平淡多好。在老六出嫁后，她总觉得肚子不舒服，人也憔悴的很。都想着是这阵子忙老六的婚事累的，却不知道生命就这样走到了尽头。他还记得老六那撕心裂肺的哭声，几个人都按不住她阻止别人把她抬进去火化的车。几个妹妹都哭的说不出话，声音嘶哑。他不记得自己当时是怎么样的状态。只是觉得以前看什么都是彩色明亮的，一瞬间全变成了灰白。都说时间可以淡化一切，他切切实实感到这句话是错的多么离谱。时间约久他越觉得绝望。生前她哭的，生气的，开心的，害羞的，坚强的，无奈的，伤心的，决然的，勇敢的，怯弱的样子，他一遍一遍的想着。在他出神把饭烧糊的时候，他能想到她开始生气然后又气定神闲的补救的样子。他想着想着也就笑了。也好吧。虽然人不在了，但是这些回忆也能撑着他度过一日比一日更深的思念的日子。
他慢慢站起来，从怀里拿出老年机，给老六打了个电话吧。问问今年是个啥年。是哪月哪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