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姻缘(上)

花朝节,中国百花之诞辰,人们结伴出游,到郊外赏花踏青,姑娘们剪五色彩纸粘到花枝上,称为“赏红”。

小院里姹紫嫣红开遍,仔细一看,是院内的仆人将五色彩纸粘到花枝上去了。赵瑛起来看到这番景象,不由得生了点好奇心,看着院内的仆人仍旧在布置打点,也没出声惊扰。

这座小院构思精巧,含山水风采之精妙,五色彩纸一点,倒真显得春色无边,开得漫山遍野的全是,山青花欲燃了。

赵瑛年芳十五,最后也是按捺不住自己心里的抓肝挠肺,还是拉着一个人问了“今天这是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布置?”

那名仆人行了礼,连道几声罪过罪过,赵瑛也没细究,只是赶忙拉着他接着问:“我不怪你失礼一罪,你且跟我讲,今日此番布置,出自何人之口?”

小院里主仆之间都尊上下,仆人万不敢僭越,毕竟前车在前,庭前的血迹纵然是清理干净了,可是人心里的痕迹又要如何消弭无踪呢?这里的一切怕是出自另一人之口,赵瑛只是想弄清楚她是怎么想的。

仆人两股战战,头也不敢抬,想必也是被前些日子的庭前一事吓破了胆,那位主儿说一不二,竟是硬生生地将叛徒活生生地打死了,不能说打死,那位主儿说的是杖毙,那日院里的下人们都被拉过去看着呢,那位嬷嬷是口吐鲜血,双目圆睁着,死死地盯着他在看呢。

这是,这是死不瞑目啊。嬷嬷死后,那位主儿只是轻飘飘地抬手,遣人将她抬了下去,那两名抬着尸体的人从他旁边经过,尸体上本来盖着一层白布的,一阵不知名的风吹开了,露出她那双圆睁的眼,死死地盯着他。

他吓得连续几天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一闭眼就是那双死不瞑目的眼,后面常常对着神佛顶礼膜拜,念叨着几句不管我的事,别来找我,冤有头,债有主,您自个儿找她去啊之类的话。

下人腰弯得更厉害,头也低得更厉害了,就差没把别杀我这几个字明晃晃地贴在身上,说出口的话也颤颤巍巍的,仿佛老迈走不动路的老人一般“小的,小的也不知…这一切…一切都是听了…谢,谢夫子的安排的,小的…小的也不知道。”

赵瑛看着面前下人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模样,就知道问不出什么所以然来,见他快要哭出来的模样,赵瑛也不好再为难,只能摆摆手“好了,没你事了,你下去吧。”

下人如临大赦,伸手擦擦额头上不知何时出的冷汗,低眉顺眼地撤下。下人不敢妄自揣测上意,诚惶诚恐地走了。

赵瑛没得办法,她尚未洗漱,只能先去收拾自己,然后依照往常一样,前去宣室上课。

赵瑛推门缓步而入,谢千青正埋首书堆里,没听到她进门的声音,轻轻蹙眉,翻看着手上的书。

赵瑛来到案台对面,正襟危坐,眨巴着眼睛看着对面的人,见她仍旧轻轻蹙眉,心下叹了口气,正欲开口,谢千青一句话飞了出来。

“今日我们不上课了。”没头没尾的,倒是惊了赵瑛,赵瑛慌张,双手藏在袖袍下,紧紧抓住自己的衣袍,怯生生地问了句“先生…可是弟子今日做错了什么,惹恼了先生?先生请说,学生一定改。”

谢千青这才从手上的纸堆里回神,听见赵瑛这一句话,意识到她这是误会了什么,又添了一句“不是,你近日做得很好,诸子百家之言均要有所涉猎才好,过些时日便教你法家,不必有所成,重在治国策。”

赵瑛年少,跟着谢千青学了有两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学这些,但也有所猜想,先生这是要她学会治国,她才十五,她自己都不知道能否登大宝。

族内言辞深切,句里行间都说谢千青为当今前丞相幼女,才俊无人可出其右,可惜为女儿身,不能入仕。赵瑛却想,丞相幼女岂有甘居于此的道理,她是九天上的鹏,如今是北海的鲲,只差天时,等扶摇风起,她便上了九重霄了。到了那时,她还会肯让她跟着吗?

赵氏族内,全族上下,莫有不恨当今大夏的,那个都是陈年旧事了,最最让赵瑛觉得可笑的是一则莫须有的预言。

预言在大夏境内流传甚广,上面说赵氏乘凤凰,可断大夏龙。大夏开国初,夏高祖请巫祝占卜国运,巫祝神神叨叨一通,突然入定,俶尔睁眼,对夏高祖说大夏国运不过二百,夏高祖吓得屁滚尿流,连忙近身切问,巫祝惶说不可言,天机也,损伤寿命。

最后夏高祖还是得知了预言,不过巫祝之后突然暴毙而亡,市井百姓都说他是犯了天谴,天机不可轻易言说。后面夏高祖为了后世子孙百代无忧,就下令,屠尽国内赵氏,有大臣上书谏言,说此举不妥,忧心伤民意,奈何高祖一意孤行。

赵氏全族在经历屠杀后,余部不得不开始白日夜行,赵氏本是前朝望族,子孙开枝散叶,大夏各地都有,最后被高祖屠得只剩下渝地一脉尚存,这还要得益于赵氏通风报信及时,再加上渝地天险,幸而苟活于世。不过赵氏也不复往昔荣光,赵氏一族全族上下愤恨不已,男女老少皆头戴白巾,以明族恨。后面又被人悄悄告密,渝地一脉至此人丁凋敝,只留下二房一家谨小慎微,在大乱里苟活了下来,然后改名换姓为潜氏,掩人耳目,私下还是称赵姓。不过这都是前话了。

赵瑛出生时,恰逢一道士从门前过,见赵家上方有紫气东来,登门拜访,问家中可否添丁,家中抱出一名男童,道士观此子,说非也非也,不是他,又说他日可登大宝殿。恰好赵氏二房妻身怀六甲,道士临门后忽腹痛难忍,一阵手忙脚乱下,稳婆抱着襁褓出门,说是女孩,道士接过一看,哈哈大笑,连声道是也是也,赵家人不解,问道士,道士摆手说,天机不可泄露,然后赐名瑛,然后仰天长啸出门而去。

赵瑛觉得荒谬至极,一则预言,几句胡言,便能轻易了断人命,判定是非,这不是她想要的。

谢千青起身整理衣袍,然后才想到赵瑛似乎并未用膳,随口问了句“可曾用过饭食?”“回先生,不曾。”

谢千青看着她如此模样,明明身形孱弱,不似能挑大梁的人,可偏偏脊梁不弯,似有股韧劲撑着她,让她像那破岩土而出的青竹,大雪压过后的松枝,有一股越挫越勇的蓬勃生命力。

但愿长久如此,国家二字于她而言还是太过沉重了,如今大夏已经是大厦之将倾,不需要多久,赵氏就要登台了,这一出戏是好是坏,到时候就看赵氏如何了。眼下还是让她享受一下年少的时光吧。

“不曾用过的话,我们先行用膳。今日花朝,我待会儿领你出去转转。”

这样也算是享受过年少了吧,虽然只有短短一日光景,她终究是要进到那宫门千重的地方去,高高坐在殿上掌四方,宫门深苦,殿上长明的灯盏也驱散不了人心算计的暗,低眉抬手就是生死。

两人用过早膳,早早地出了门,此时花朝佳节,街上稍显冷清,到处的树上挂满了闺中妇女的五色彩笺,五色彩笺用红绳系着,结在树上,好似那春信提前来到。

谢千青突然问赵瑛,道:“今日可有什么想要做的吗?”

赵瑛抬头看着谢千青,谢千青已经二十了,身形比赵瑛高出半个头,清瘦得很,穿着素雅衣衫,满头青丝只拿了一根簪子挽着,散下来一半柔柔地披在身上,整张脸不施粉黛。赵瑛偏偏觉得谢千青这么穿着很有一番味道,要说是什么,可能刚好长眉秋水眼,错落有致,远远看着像远山绿水,连带着身上也有几分疏远,像仰止的高山,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

赵瑛看着她摇摇头,谢千青微微点头,表示她已知晓。

又该怎么带她来体验花朝盛事呢,谢千青犯了难了。早知道就晚上带她出来了,还能逢放三天一次的夜市。

大夏建国后,宵禁仍旧,不过时辰推迟了,亥时就有军队上街来清人了,不过夜市仍旧繁荣,三天一次,申时开始,酉时结束,倒也能快快乐乐地玩上一趟。

谢千青沉思,赵瑛也不急,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她。她发现先生在思考的时候很明显,会不自觉地单手托着下巴,眉头微微地动,好像要聚起来,嘴角微微紧抿,显出拒人于千里外的模样。

不一会儿,谢千青抬眉,赵瑛知道她是想出办法来了,连忙收起打量的神色,端正地听着。

“我们先去郊外踏青,午饭时回来歇息,傍晚出去逛夜市,你意下如何?”

赵瑛一听,这都安排好了,眼睛转了一圈,没想出自己的意见,道:“一切谨遵先生意。”谢千青开心了,她就开心了。

“那便好,我们先回府备车。大好时光莫辜负,需趁春光不老时,抓紧抓紧。”谢千青后半句话其实是自言自语,胡诌八扯,本来她还很担心闹了笑话,但是事情并没有朝着她所设想的地方去。

赵瑛也一并应下了她的自言自语,并回道:“先生说的是。”

谢千青在前面走着,赵瑛落后她半步,赵瑛没看见谢千青的眉在听着她的回应后,挑了一下。

两人前后行,回到了院子,曲院回廊,蓄有小池,此时池上青绿,明澄澄地映着碧天白云悠悠。谢千青脚刚迈出回廊,迎面来了一名小厮。“夫子,前厅有人侯,说是今日有风,特来拜访。”

谢千青听到这句话就知道是谁来了,回:“我已知晓,速去前厅,好生招待。”小厮应下,去了前厅。

“赵瑛,你去宣室温习功课,等会儿带你出门。”语毕,谢千青也去了前厅。赵瑛也听话,去了宣室温习功课去了。

赵瑛进了宣室,看见案上仍搁着谢千青的书,就随手拿来看。上面写着:灵雨霏霏,乍起乍歇;山头烟合,忽掩青螺;树杪云蒸,顷迷翠黛,丝丝飞舞遥空,濯濯飘摇无际。

原来这是一本诗集。赵瑛接着往下看。接下来写着:少焉霞红照水,淡日西斜,峰峦吞吐断烟,林树零瀼宿雨。残云飞鸟,一望迷茫,水色山光,四照萧爽,长啸倚楼,腾歌浮白。

原来是一首写景的诗吗?谢千青是想去踏春去了吗?诗刚好写到页的末尾,赵瑛翻过去,仔细看着。诗文的后面又写了,信知变幻不常,阴晴难料,世态春雨,翻覆弄人哉!过眼尽是镜华,当著天眼看破。

世事难料,唯一定数,便是信其变化也。人生何处不青山?其人世间之大,可以容下一时之悲,一时之喜,一时风来一时雨。

赵瑛静静地坐着,心思却早已经飘摇到谢千青那里,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此时此刻在想着谢千青,她只是觉得她好,时常想着她,念着她。赵瑛为女子,不受族内重视,还是谢千青偶然看见她,跟三叔说要她跟着表哥一起读诗书。

“赵氏人丁凋敝,女子读书也可派上大用。”这因为这一句话,赵瑛摆脱了十余年的蒙昧。

谢千青来到前厅,前厅一老者,须发斑白,半老之态,衣衫朴素,只是单单一件长衫,外加一件大氅,端坐下位,正用着茶水。

谢千青进厅躬身行礼,上座,先问候过老人,再发问:“老师今日前来可有消息?”

赵翰飞正色,目露寒光,说:“帝病笃,日渐昏聩,诸子欲动,京城风雨将至。”

谢千青点头,说:“现在还不是时候,等民心飘摇,外敌强入之时,方才顺天意,应民心。现在先放出那些歌谣,先造势。”

“时机不到,但是也快了,先准备着吧。”谢千青淡淡说了句。

谢千青送走赵翰飞,赵翰飞在门前回身对谢千青说:“他日,赵乐称王…”

谢千青见他开口就知道他又要撺掇她和赵乐的好事,强忍着不耐回:“当年不过一相士胡言,怎可儿戏,何况大业未成,言之过早了。”见赵翰飞面露不满,又安抚道:“过几日我便去赵乐处,老师莫担心。”

赵翰飞展颜笑道:“如此甚好,赵瑛这丫头终归是可惜了。”

谢千青笑笑,不回话。

赵翰飞登车而去。不过当年一癫狂道士登门拜访,看见她,说了句此女日后必定居后位,享荣华,固江山。她爹当年不过京城太傅,后居相位,听到这话后派人秘密送道士出京,谢家人不论男女皆习诗书,赵翰飞当时叫潜翰飞,不过是阴差阳错成了她家客卿,父亲将她指给他做弟子罢了。

说来也怪,比纸还薄的缘分偏偏比石子还硬,后面谢家倒台,谢千青在赵翰飞的帮助下苟全性命,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当今圣上行昏聩无能,偏听偏信,宦官一言,他竟然要强制纳她为妃,她爹死谏,恰好有人上书,说谢家二郎谢子瑜通敌叛国,证据确凿,谢家触圣怒,于是倒了,那些背靠谢家大树的人眼见此情形,也都散了个一干二净,谢家门可罗雀。

树倒猢狲散,各奔前程溜的溜。这样的鬼话那狗皇帝也信,说什么“纳她为妃,可固江山”,谢家世代忠良,一片诚心,青天可鉴,怎么可能会通敌叛国?谢家上上下下十一人,男子被拉去砍头,女子被纳为官娼。那时,还有人企图强行霸占她,说谢家幼女才俊比得过男儿郎,不知床上如何。

谢父拼死将她救出去,也只能救她出去,他语重心长对谢千青说:“孩儿,爹爹知你非常人,速速随你夫子离去,莫要回来,莫要替我们复仇。”

然后她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她曾经的父亲大哥和二哥被斩首,一介老迈文人,临死前还在仰天大喊“苍天负我,我谢家满门忠心,何其不公!苍天负我!”脊背如苍松,死后不肯弯,收尸都难,官兵只好拿刀将他劈成几段,草草拉去扔在了乱葬岗。

她的家人,在乱葬岗,尸骨不存,她连收尸都不敢去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野狗来啃食他们的尸体。谢千青双目赤红,跪在一滩烂泥里,手指抠破了地,只能看着,无能为力。赵翰飞在后面看着谢千青跪在那里,不去打扰。

一夜有多长,谢千青就跪了多长,知道她身上沾满了凉气,赵翰飞才发现她已经感染风寒。请了大夫来,治是治好了,但是也落了病根,不能受凉。

赵翰飞将赵氏和盘托出,谢千青想也不想,跟着赵翰飞回到了赵氏。

谢千青回院子里,吩咐下人前去备车,然后她回到宣室,赵瑛坐在案前捧书读,谢千青轻轻叹气,她观赵乐行事张扬,喜怒摆于面上,下人都知他心思,怎么可能会登大宝?反倒是赵瑛,性子沉稳,不露声色。

“先生,事情可处理妥当了?”赵瑛开口打断了谢千青的思绪。

谢千青回神,答:“都处理妥当了。我已经吩咐他们下去备车了,你也准备准备,我们出城去。”

出城后,春华遍野,文人骚客结伴同行,吟诗作对,曲水流觞。去城已远,桑麻农家,农户忙春耕,一头老牛抽了又抽,已经抽不出什么力气了,突然双腿一跪,哞哞直叫唤,两行清泪淌下。

好巧不巧的,正正好挡在路中央,农户见马车,知道车内人非富即贵,是个惹不起的主儿,鞭子抽得更狠,老牛闭上眼,不再叫唤,农户仍然在抽着,似心中藏火,纯拿这头老牛撒气。抽完发现老牛早已命归西天,又抱着牛在路中央哭起来。

驾车的侍从为难,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先隔着帘子跟车内的人说明情况。

车内传来回话:“先将老先生移到路旁,妥当安置,然后给他留下一笔买牛的钱吧。”侍从拿到话,前去安排农户。

赵瑛在车内一直未曾搭话,见谢千青这样安排,不解地开口:“先生,牛不是因我们而死,为何要出钱?”

“你觉得应该如何?”

“学生以为安抚已经够了,不需要出钱。”

谢千青长叹一口气,沉默不语,赵瑛紧张得手心出汗,只好先抓住自己的衣袍,抿嘴,然后鼓起勇气接着问:“先生可是觉得学生言有不妥?”

谢千青没想到她会搭话,有些诧异,接着说:“非也,你能表明你的想法已经很好了。只是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你尚未知晓。”于是,谢千青细细地跟赵瑛解释起来:“前几年大夏赋税繁重,百姓拼尽全力一年到头不见余粮,虽然今年中央传令,要减少赋税,但也经不住下级官员层层加码,更别说有些地方官员狐假虎威,巧设名目,如此下来,民生必然凋敝,这还仅仅只是官。”

谢千青歇了一口气,马车内用具很全,温着一壶茶,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口茶水又接着开口讲:“大夏刑罚甚严,人口十户为一伍,逃避交税者皆处以连坐,你想想,倘若这十户里有一户交不上税,又该如何?”

赵瑛不搭话,端坐着听谢千青继续往下讲。

谢千青调整了坐姿,靠在马车上,有些惫懒,接着说:“要么,十户中的九户帮着那一户交了,要么,十户中的九户逼着那一户交了,连坐之下,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大夏徭役颇重,要发配边关,边关又是何等恐怖,想必你我二人皆有耳闻,千里黄沙,寸草不生,朝有烈阳,夕有寒风,不是个人能活下来的地方。”谢千青讲到这里,轻轻叹了口气,“去边关的人鲜有可归家者。倘若其余九户帮着交了倒也还好,若是九户不帮着交,就是买田买妻买儿,就算九户帮着交了又如何,能挺得过明年吗?近几年可不只是苛捐杂税,还有天灾人祸啊,去岁南方大水你也知晓,大水后还有疫病,人口减少,这个可不是儿戏。一年灾,二年缓,三年才能站起来。”

“君子行善,不以善小不为,可也只是能帮一人耳,倘若要救万民,”谢千青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眼神低垂,“倘若要就救万民,就要推翻大夏,重立新国,而今的大夏已是强弩之末,外敌内患官员腐败,已经病入膏肓了。”

赵瑛听着这番话,生疑,发问:“可我听闻朝中还有能臣贤将在,还远不至于病入膏肓。”

“若是蒙蔽圣听呢?你已经跟着我学了两年了,念你尚开蒙昧,往后这其中的道理我自会倾囊相授。先到此处吧。”谢千青发话,将话题强制按下,不欲再提。她伸手摸茶杯,茶水凉透了,她只好倒掉。

赵瑛也识趣,没再问,见谢千青倒茶,端起茶壶重新给谢千青倒了一杯温茶。谢千青撩帘,看日头渐高,便催促侍从回来,驾车回城。“先生,我们这就要回去了吗?”

“嗯,本来想着带你去华阳亭游山玩水,今日不凑巧,你三叔登门造访,耽搁了些时辰,方才又碰到了那样的事,游玩的时间已经不够了,我们只能下次再来了。”谢千青回答,头靠着马车,眉目低垂,语气间泄露出少许的遗憾。

毕竟有些东西一旦错过,补也补不回来,只是不知道赵瑛会不会觉得这次很遗憾?

在后面的年岁里,赵瑛与谢千青竟然再也寻不到这样好的时机了,接下来便是戎马征战,建国后,赵瑛又要从赵乐手里夺回这本该属于她的国,之后又要清大夏盘踞在江南的余孽,北击匈奴,南化蛮夷,又要在水灾频发之地大兴土木,建堤坝,修运河.......诸如此类,赵瑛常常觉得高位孤寒,幸好谢千青还在,后面谢千青过于操劳,疾病缠身,不幸病故了,赵瑛在谢千青病故后,突然就想去华阳亭了,华阳亭的山仍旧青,水依然秀,赵瑛进入她与谢千青曾经共同居住过的院子,推开宣室门,阳光散乱一地,不见当年旧人在。赵瑛的脊梁被凄寒的孤独压弯了,她渐渐地沉下身子,终于放肆地哭了出来。

赵瑛回想起谢千青当年跟她在马车里说过的话:“华阳亭呐,听说霞红照水,淡日西斜,峰峦吞吐断烟,林树零瀼宿雨。残云飞鸟,一望迷茫,水色山光,四照萧爽,长啸倚楼,腾歌浮白。是个好看的地方。”

谢千青想继续懒懒散散地靠着,最后还是跟赵瑛一样,端正地坐着,目视前方。

不能踏青,也能游夜市,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这一天还不算很遗憾。

回城的路上,有叫卖声,“桃花嘞,杏花哟.......”,脆生生的声音,应该是一个娇滴滴的姑娘。

赵瑛撩开窗,只看见了一个篮子,篮子里盛着桃花和杏花与她的目光擦过,赵瑛看见花上有晶莹的光在亮。

确实是很新鲜的花。

“我们回去后休息,你也不必温习了,权当给你放半天假,晚上带你去逛逛夜市,体验一把花朝节的热闹。”

“不用那么着急,慢慢来。”谢千青下车时跟赵瑛说。赵瑛以为是让她下车小心些。

“你年轻,又聪慧,学什么都来得及。”谢千青在车下,伸手扶着赵瑛下马车,“少年人,不如好好享受你的春光,可好?回去好好休息吧。”谢千青说完,就先进院子里去了。

赵瑛下车,听着这句话,望着迈进院子的背影,青丝素衫,宛若四月春风,心里回答了一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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