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座山,山里有个洞,洞里住着一个小猴子。猴子每天呆在洞里望着洞口的那片天,朝升夕落,斗转星移,也不知过了多少春秋。
后来一个白衣僧人打远处而来,路过此地,看着正在望着天空的猴子说:“好奇怪的猴子,不像个猴子,倒和哲人那般相似。”
猴子甩了一个白眼说:“贼无趣的人,不像僧人,却如妇人嚼舌无异。”说完,继续看着天,飞鸟展翅而过,留下无法摸索的痕迹。
白衣僧人闻言,不怒反而微笑:“你可愿随贫僧走?”
“为什么要跟你走?”
“因为,只有走出来,才能看见外面的世界。”
“为什么要去看外面的世界?”
“因为...因为外面的世界更精彩。”
“比这里的朝阳,夕阳好看?”猴子比划道。
“自然比得上。”白衣僧人笑着说。
“比这里的星辰皓月好看?”
“至少百倍。”
“那比得上这里的桃花吗?”猴子有些期待外面的世界。
白衣僧人看了看四周:“这哪里有桃花?”
猴子的眸子黯淡了光泽:“桃花谢了,不过明年它又会出来。因为她说和我有一个约定呢,我会一直等着她的。”
白衣僧人叹了口气:“万一她失约了呢?”
“不会的,她...,不会的...”猴子急忙道,“一约既定,万山无阻!”
“世间的事又怎么会如偿所愿呢。”白衣僧人看了一眼猴子,“外面的世界或许没有你的桃花那般美丽,但是如果你明年没有看到她,你会随我走吗?”
“我不知道。”
“那好,我明年再来问问。”白衣僧人踏云而去。猴子傻傻托着下巴,羡慕地看着白衣僧人离去的背影,心中暗想:“若是我有这般神通该有多好啊!”
云蒸雾绕,彩霞迭生,白衣僧人在云中暗暗轻道:“我若如猴子那般无虑该有多好。”
世人均想修仙成佛,可谁知成仙成佛后,必先绝七情断六欲,佛者自成空然,心中无相。无痛苦,无牵挂,六根清净,可那样的话,与草木何异,同岁月无情。
“师兄,你怎么?”忽然白衣僧人耳边出现一位女子的声音。
白衣僧人抬头看了一眼,原来是自己的师妹观音,他轻笑道:“没事,只是在想一些事而已。”说着,抬步而去,一步一世界,衣袖漫乾坤。
观音顿时一惊,心中暗道:“师兄的佛法又高深了,自己离师兄的背影又远了。”
灵山上,白衣僧人席地而坐,如来高居灵山之上,宝相庄严,周围没有其他神佛。
“金蝉子,修行了如何?”如来问道。
金蝉子欲修佛法,想要超脱现在的大乘佛法,在如来看来是属方谬。所以便让他下界修行一千年,一千年后在返灵山,如今千年之约已经到期,金蝉子如约而至。
金蝉子微微一笑:“师尊法眼神通,难道看不出弟子的修为?”
如来眸子陡然射出一道凌厉的金光直逼金蝉子而来,金蝉子坦然自若,一扬衣袖,金光散落泯灭。
如来道:“看来你的境界高了,但是...”
“但是依旧比不上师尊,对吗?”金蝉子笑着说。
如来没有说话,确实如此,然而他发现一个更可怕的事实,那就是金蝉子变了,变得不在那么“单纯”了。
以前他让金蝉子干什么,他就会干什么,从来不会忤逆自己的意志。现在不同了,金蝉子有了自己的思想,有了自己的意志,变得不再唯命是从了,宛如另外一个人。
对了!如来脑海中出现一个准提的人,那是他的师弟!
“你魔怔了,金蝉子。”如来缓缓开口。
金蝉子看着师尊,云淡风轻道:“师尊,如果这样就是魔,那魔又如何?”
“魔,乃万物之源,金蝉子你确定要走那条路?”
“佛又是百善之首吗?”金蝉子问道。
“佛魔岂能一论?”如来叱道。
“万法皆是自然,为何不能一论?”
“佛魔一念,高下立判。”
“孰高孰下?”金蝉子问。
“佛处灵山之上,魔藏九幽之下,自然佛高魔下。”如来说。
“那请问,师尊,高山流水,谁是至善呢?”
“上善若水,利万物而不争,处万物之所恶,自然是水。”
“可高山居上而水处下,按师尊之理,理当高山啊。”
“荒谬,世间万物岂能等同而观!”
“佛魔又如何,无非一片心,心佛则佛,心魔亦魔,即便高居庙堂之地而无佛心而非佛,然处天地之远而无魔性亦难魔。”金蝉子道,声音虽小,却能撼动灵山,妙音三千,余音绕梁而不止。
他抬头看了看灵山的这片天,只见云层滚动,携带着雷霆之势席卷灵山。
金蝉子笑道:“原来灵山也不平静啊!”
白衣僧人拜别师尊,转身离去,抬步间灵山震动,举手时风起云涌,步履如轻风而至,身影随凌波而来。
惊风飘白日,光景西驰流。又是一年,小猴子坐在洞府中等着桃花,可是他发现桃花没有来。却来一个白衣僧人,依旧是一年前的那个僧人,只是他的脸上有些憔悴,白衣上染着血迹,像是被桃花点缀一般。
“她来了?”白衣僧人问。
“没有。”猴子弱弱地说。
“那你打算随我离开这里吗?”白衣僧人咳了几声,问道。
“我不知道!”
“如果我说,你随我出去,我会带你去见她,如何?”
“真的!”猴子蹦跶道,喜极若狂。
“我是仙人,怎么会骗你?”白衣僧人笑道。
“切!谁说仙人不骗人,我后山有个自称菩提的老头隔三差五跑过来,说我天资聪颖,骨骼惊奇,是个修仙的绝世奇才,想收我做他的的关门弟子。神神叨叨的估计是想忽悠我。”猴子如是道。
白衣僧人顿了一下,掐指一笑:“缘分没到,这东西急也急不来。”
“走吧。”白衣僧人向猴子伸出一只手,猴子握在手里,感觉道一丝温暖。
“你叫什么名字?”
“我无名无姓,天生地养,遇风而化。”
“既然如此,贫僧给你取个名字?”
“好啊!”
“二狗子!”
“死秃子,你找死啊!”
“那就三德子!”
“三德子你妹!”
“那就四喜丸子!”
“四你大爷的。”
“那叫五...”
“找打啊,死秃子!”
“...”
“...”
“要不如叫九斤?”
“我特么看起来只有九斤吗?”
“那叫十殿阎罗,你看这么霸气!”
“你玩我是吧,和尚。”猴子撸起袖子打算给白衣僧人一个难忘的耳光。
白衣僧人挠了挠了头,一本正经说:“鸿蒙初辟原无姓,打破冥顽须悟空,就叫无姓吧。”
“可是我觉得悟空好听点,死秃子。”
“好吧,以后你就叫悟空吧。”
“死秃子,你还告诉我你叫什么?”
“贫僧金蝉子,法号三藏!”
金蝉子作势离去,回头看了一下洞府,说道:“这洞府也算与这猴子有缘,也罢,赐它一个机缘吧!”衣袖一挥,洞府前落着三个字“水帘洞”。
自那以后,猴子离开那片山,那座洞府,他随着白衣僧人踏遍三千州,金蝉子告诉他这是修行,他问修行不是在深山老林精修或者像仙人高居凌霄之上吗?
金蝉子却说,不是的,真正的修行是一步一红尘,只有亲近大千世界,方知世间奥义!猴子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随着金蝉子的脚步而行,在世间挂满他们的足迹。
又过了几年,小猴子长大了,白衣僧人依然是那个模样。只是每次盂兰节时,他会去一个地方,他没有告诉猴子那个地方是哪,猴子也曾多次询问。
金蝉子笑着说,只有等到那个时机自己自然会知道。
近些年来,猴子发现金蝉子的脸一年比一年苍白,而自己越发精神矍铄,他不明白为什么。听人说万物到了一定的时机会随着岁月的流逝越发衰弱,因为这就是天道。也只有仙人才会不受天道束缚,故此万物精灵皆以修道成仙为人生目标。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然而他发现自己的现状违背了天道,可金蝉子不是仙人吗?他疑惑的看着金蝉子,金蝉子一笑而过。
初六日,春风解冻,忌远足。
金蝉子看着猴子:“你跟随我几载了?”
猴子坐在他身旁:“七年!”
“好,我要去一个地方给你找一个东西。”金蝉子看西方。
“一个可以让你成仙的东西。”
“为什么要给我?”猴子问道。
“因为只有你才能得道。”
“道?”
“对。”
“道是什么?”
“力量和自由!”金蝉子说道。
“你不能得道吗?”猴子问。
“不能,因为有些东西放不下。”金蝉子沉吟了一句,他不想等到那一天,和师尊兵戎相见,毕竟,他是自己的师父。自己的心不能唯一,所以他将自身的修为已经如数传给猴子,替自己完成那个可望不可即的梦。而那件东西正是打开猴子潜力的钥匙,所以他须前去。
猴子看着金蝉子离去,他说去了一个叫昆仑山的地方,据说那里住着一个叫西王母的女子,她的葫芦里有长生不老药。
昆仑山,草木繁茂,陡崖绝壁。
金蝉子步履轻盈,缓缓向蒙着面纱的女子走来,他从怀中扔出一枚白圭,上面刻着“姬”字。白圭被女子接在手上,顿了一下,神情恍惚,轻声问:“他,怎么样了?”
“他,很好。我来此处是来接一件东西。”金蝉子站在女子面前说。
“什么东西?”
“道丹!”
“什么?”女子惊讶看着金蝉子,过了一会,说:“难道你找到了遁去的一。”她知道道丹是何物,此道丹非同寻常,是盘古开天辟地时,集天地灵气所生。大道五十,天道四九,道者遁一,也只有那遁去的一才能承受道丹。
“难道是那猴子!”女子忽然说道。
金蝉子笑而不语。
“若是得了道丹,你可知你会有什么下场?”女子说道,毕竟金蝉子是那个人唯一的知己,女子摸索着的白圭心中暗叹了一口气:“金蝉子的秉性倒和你一般无二。”
“漫天神佛追杀,那又如何。”金蝉子微微一笑。
...
...
猴子坐在树上望着日落的方向,因为金蝉子去了日落的方向。忽然有一个血迹斑斑的人影从天际飞驰而来,携带腥风血雨而至。猴子揉了揉眼睛,原来是是金蝉子。而金蝉子的后面密密麻麻的大军扑面而来,雷电狂舞,乌云翻滚着。
“猴子,接着。”金蝉子从空中扔下一颗桃子说,“这是我给你带来的东西!”说着,他那早已染满血迹的衣袖一挥,扫下一大片天将,而北面诸天神佛齐手一推,一个巨型的金色手掌将金蝉子打在地上,吐出一大滩血。
猴子急忙跳下树,跑到金蝉子身前:“你这死秃子到底干了什么呀,为什么这么多仙人追杀啊!”说着他将金蝉子扛在肩上,蓄力跑起。如风一般消失了,他发现自己从来没有这般快,如风如电,甚至能快过岁月,诸天神佛早已被甩在身后。
“咳咳咳,猴子你放我下来,咳咳咳。”金蝉子咳出一大滩血,染红了猴子的后背。
“吵死了,死秃子!”猴子依然奔跑着,眼睛却早已泛满了泪水。猴子发现自己从来没有这样害怕过,害怕死秃子死去,不知从何时起,他发现自己已经把死秃子当做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或者是他从洞府中接自己走的时候,或者是第一次教自己东西的时候...
“小猴子,你还记着我曾经说过的话吗?”金蝉子语气有些微弱。
“记得,记得,我全记得。”猴子哭着说道,“我求求你不要说话了,我会去昆仑山,去取灵丹妙药来治好你这个死秃子。”
“那你说说看。”
“死秃子,不要说了,你好好休息,放心,我一定会治好你的。”猴子深提了一口气,纵越一跨而南海,接着奔跑着。
“我快不行了,我怕没有机会再说给你听了...”
“闭嘴啊,和尚!”猴子一边跑一边哭道。
“小猴子,你要记着我说的话。”金蝉子气息越发微弱,“因为以后我再没——”
猴子顿时心中一凉,因为他发现身子变轻了,金蝉子慢慢变成了金光渐渐消失了。猴子看着虚无的金光,跪地大喊:“不!死秃子,你不要走,我求求你了,我不要什么桃子了,不要成什么仙人,你还没带我去看桃花呢!”
“死秃子,你回来啊,回来啊,回来啊!”猴子捂着头哭道。
“金蝉子,你回来啊,三藏,你回来,你说你还要带我去看外面的世界,你这个骗子,骗子!”猴子哭喊道。
“看,那里有只猴子。”一位天将对着诸天神佛喊道,一下子群神而至,齐刷刷地围着猴子。
一个天将站出来,趾高气扬指着猴子道:“孽畜,可曾见过一个背着满是血迹的僧人的猴子,咦,你不就是那只猴子吗?说吧,金蝉子在哪?”
猴子跪在地上,身子在颤抖着,周身散发着冰冷的杀气,像一只盛怒的狮子。
“金蝉子违反天条,私取道丹,罪无可赦!”天将厉声喝道。
猴子低着头,说道:“三藏说过,有过痛苦,方知众生皆苦。有过牵挂,才能了无牵挂。”说完,猴子慢慢站立而起,周身散发着绝世杀气,从怀中拿出金蝉子给他的桃子,慢慢啃掉。
猴子向远方,拜了三拜,一拜天地之情,二拜因果不虚,三拜师徒之恩。那是金蝉子身死道消的地方。
“是道丹!”诸天神佛大骇。
猴子周身散发着猩红的血光,霸道而暴戾,脚下地龟裂出横七竖八的裂痕,他目视着诸神,眸子涌动着漫天煞气,弓身,曲腿,握拳,一飞直上,一拳碎灭诸神,漫天神佛皆四处逃窜。
“来吧,苍天!”猴子飞身直上九霄,直拳而动九天!
什么是权力?当一个人犯了罪,法官依法判他死刑。这不叫权力,这叫正义。而当一个人同样犯了罪,皇帝可判他死也可以不判他死。于是赦免了他,这就叫权力。
...
七日后,灵山绝顶,诸天神佛均伤痕累累躺在地上,如来位居高位,俯视着猴子说:“悟空,还不住手!”猴子作势举棒向如来砸去,铁棒带着万钧之力如风雨而至。
如来举手一挥,砰地一声,闷哼一声,连忙后退,身形剧震,金色的佛光有些暗淡。他心中暗想:好强大的力量,这遁去的一果然非同小可。
猴子见势,冷笑一声 ,继而挥舞着铁棒,棒影如雨,点落在如来身上。如来避其锋芒,连连后退,不时抬手格挡。
“悟空,你可知金蝉子还在世间?”如来长啸一声。
猴子止住了手中的棒子,铁棒离如来天灵盖只有一寸,如来抹去额头的汗水,看来他是赌对了,他心中说道。
“我愿用万世修为为金蝉子重塑金身,你可愿放下手中的棒子?”如来整理衣服,一本正经道。
躺在地上的阿难心中嘀咕:“重塑金身还需要师尊的万世修为,扯淡吧,不就是需要师尊的一口灵气吗?”
如来似乎知道阿难心中所想,冷眼扔去,阿难作势假晕...
“说吧,你的条件?”猴子说。
“只需要你在五行山下住一年。” 如来决定采取缓兵之计,先拖住猴子,给一年时间自己找些好手好好修理一下猴子,或者炼一些天地至宝困住猴子。
“若是能重塑他身,莫说一年,五百年又如何。”猴子看着如来说。
“好,那就五百年吧,说真的,其实我挺佩服你的豪气干云。” 如来笑着说。
“五百年又有何惧!”猴子目视诸佛,面色无惧,铁棒幻化银针,飞入右耳,眸子渐变灰暗之色,内敛杀气之形。
“若是违约,我不介意再来灵山一回!”
言落,猴子纵身一跃,一座大山从天而降,山形五指,其名五行山。
如来看着地下的山,笑道:“金蝉子,你看你还是输了,只有无情才会没有破绽。”
“即便法力通神,若是有情,也有过不去的坎。”
……
可是,如来真的赢了吗?金蝉子又败了?
如果他赢了,猴子又怎会安然无恙地立于天地之间?
如果他败了,西行的路又如何会出现呢?
……
五百年后,有位僧人从东土大唐而来骑着白马走过,路过五指山,看见一只被压在山下的小猴子,他用手为猴子拨开头上的草,说:“小猴子,这里是何处?”
猴子睁开惺忪的眼,顿了一下:“你是?”
“小僧玄奘,法号三藏!”
“是你,你终于来了,死秃子,哈,哈,哈,真的是你。”
“你是?”玄奘问。
“我终于等到你了,哈哈哈,我终于等到你了,死秃子。”猴子一跃而起,崩碎整座大山。
猴子跪在玄奘面前:“以后,就由我带你去看外面的世界。”
“可是我是去天竺取经。”
“没事,这一世,路途险恶,我护你周全。”猴子认真道,“这一世,就由我保护你,直到终点!”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小猴子。”
“悟空!”
...
轮回的路,五百年前,白衣僧人为成就梦想护着一个猴子,五百年后,猴子护着一个去完成理想的僧人。西行的路,还在走,那片心还在等着有缘人敲醒。
又怎能忘得了西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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