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小人物的悲情江湖

第四节 建康府

    本来呢，应该不会写这篇，但念在是同行，我觉得袍泽之义还是要顾及一下。

      在宋代，医生这个职业是很普及的，西门庆就是做生药铺发家的，高俅也在生药铺里打过工，既然有药，那就必然有医，当然，在宋代，最出名的医生反而不多，唐慎微写过《证类本草》，林亿的著作也不是很出名。也许大家最熟悉的，就是宋慈吧，神探，而且身边还有个风姿绰约的小迷妹，极度符合现代人设。

      但宋慈搞得好像和中医不是太搭，他是搞法医解剖的，还包括生理、病理、组胚学，而中医是混沌理论，太极八卦阴阳五行，表里内外寒热虚实，一般人搞不明白。在这里，我也不想辩论传统医学的是非，我只是觉得，治病救人，初衷最重要。

      嗯，说远了，我们回来。

      今天，我们要说一下神医安道全。

      宋江在打北京城的时候，突然发病。浪里白条张顺自告奋勇要去找安道全来医治。那张顺是如何认识的安道全呢？我们看。

      只见浪里白跳张顺说道：“小弟旧在浔阳江时，因母得患背疾，百药不能治，后请得建康府安道全，手到病除。向后小弟但得些银两，便着人送去与他。今见兄长如此病症，此去东途路远，急速不能便到。为哥哥的事，只得星夜前去，拜请他来救治哥哥。”吴用道：“兄长梦晁天王所言，百日之灾，则除江南地灵星可治。莫非正应此人？”宋江道：“兄弟，你若有这个人，快与我去，休辞生受，只以义气为重。星夜去请此人，救我一命。”吴用教取蒜条金一百两与医人，再将三二十两碎银作为盘缠。

      这一段，最重要的一句话就是，“向后小人得些银两，便着人送去与他”。这个医患关系，真是让人眼红。欠钱跑路的见过，就是没遇上张顺这样的。

      如果患者都像张顺，那么，医生的收入是很可观的，而且从书中看出，那个时候竟然是先付钱再看病，吴用交给张顺“一百两蒜条金”，这个挂号费还是很牛的。

      收入如此之高，而且是阳光收费，那么宋朝的大夫们的生活应该是很惬意的，我们看一下。

      这安道全祖传内科外科尽皆医得，以此远方驰名。当时看了张顺，便问道：“兄弟多年不见，甚风吹得到此？”张顺随至里面，把这闹江州跟宋江上山的事一一告诉了；后说宋江见患背疮，特地来请神医，扬子江中险些儿送了性命，都实诉了。安道全道：“若论宋公明天下义士，去走一遭最好。只是拙妇亡过，家中别无亲人，离远不得，以此难出。”张顺苦苦求告：“若是兄长推却不去，张顺也难回山。”安道全道：“再作商议。”张顺百般哀告，安道全方才应允。

      这一段写的，看似平淡，其实还是挺有料的。我们分析一下。

      其一，既然家中并无亲人，那为何会离远不得？无牵无挂，来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是不是更容易一些？

      其二，既然内科外科都能医得，那他夫人是怎么死的？

      其实，说白了，就是不愿意去，原因有两个:一，没看到钱，张顺拿的钱在路上被人劫走了。二，风险太大，怎么说都是黑道上的，虽然口不对心的说什么“宋公明天下义士”，但还是有些忌惮。

      而且我估计，他也根本没什么夫人，说那些话，不过就是搪塞而已。但老安是个实诚人，不太会撒谎，这个理由编的，实在是太离谱。

      那么，怎么才能找个理由摆脱张顺呢？嗯，我们看看安道全的表演吧。

      原来这安道全却和建康府一个烟花娼妓，唤做李巧奴，如常往来。这李巧奴生的十分美丽，安道全以此眷顾他。当晚就带张顺同去他家，安排酒吃。李巧奴拜张顺做叔叔。三杯五盏，酒至半酣，安道全对巧奴说道：“我今晚就你这里宿歇，明日早和这兄弟去山东地面走一遭。多则是一个月，少是二十余日，便回来望你。”那李巧奴道：“我却不要你去！你若不依我口，再也休上我门。”安道全道：“我药囊都已收拾了，只要动身，明日便去。你且宽心，我便去也，又不担搁。”李巧奴撒娇撒痴，倒在安道全怀里说道：“你若还不依我，去了，我只咒的你肉片片儿飞！”张顺听了这话，恨不得一口水吞吃了这婆娘。看看天色晚了，安道全大醉倒了，搀去巧奴房里，睡在床上。巧奴却来发付张顺道：“你自归去，我家又没睡处。”张顺道：“只待哥哥酒醒同去。”以此发遣他不动，只得安他在门首小房里歇。

    这一段也还不错，我们也品一品。

    既然安道全答应了张顺，那么在家休息一晚，明天就可以上路了，为什么还要到一个烟花娼妓家去喝酒呢？即便是尽地主之谊，哪个酒店不能喝酒？

      而且真的如他所说，夫人刚死不久，那么就更没有理由带张顺去喝花酒了。

      你听他说“药囊都已收拾好了”，收拾了吗？什么时候收拾的？既然没有收拾，那他说这些的意思是什么？

      其实，嗯，怎么说，没喝过花酒的人确实是不会懂。风月场上，风月中人，是最伶俐的。如果安道全真的想去给宋江看病，又怎么会在走之前到李巧奴这里来喝酒？

      说那些话，不过就是暗示李巧奴要缠住自己，以便摆脱张顺。李巧奴是什么人？察言观色是她们的看家本领，自然心领神会。

      如果不然，既然都已经拜了张顺做叔叔，为什么要撵张顺走？难道一个专门提供睡觉的地方连一个睡觉的床都腾不出来？

      老安用心良苦。

      但是，他面对的，是梁山“好汉”。截江鬼张旺晚上暗地里幽会李巧奴。被张顺发现，杀了李巧奴一家，看似是给安道全摘“帽”报仇，其实，为了让安道全出去给宋江治病，即便张旺不来，张顺也要开始杀人了。所以这个截江鬼，似乎叫“倒霉鬼”更合适。

      张顺杀了一屋子的人，然后在墙上写了“杀人者安道全”，这个手法，是梁山的标配。彻底，实用，干净利落。

      这就是好汉们的作风，连卢俊义那样的江湖大佬都能搞定，何况你一个小小的医生。

      今天，说到了同行，我不想说那些沉重的东西，因为如今的现实已经够沉重。前面说了，宋朝的医生生活还是很惬意的，其实这一点从书中也可以看出来。截江鬼张旺半夜三更来和李巧奴幽会，拿出了十两金子。十两啊，而且是金子，相当于白银一百两，只为求一刻春宵。

      而安道全呢？他和李巧奴的合同关系应该是包养，即便，长期包养打八折，花费也是不少的。

      一个有钱任性的医生，你说他会“逼上梁山”，打死我都不信，也许，在在这个词之前，加一个“被”字，似乎更令人信服。

      嗯，温柔乡里，悱恻枕上，谁想“反”谁是二傻子。

      但对于那些把这个光荣的“替天行道”的身份强加在你身上的人或者群体，你确实无法摆脱。发展，对于他们来说，是硬道理，而被发展，似乎是你的荣幸。

      能怎么办？

      走一步看一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