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于我那浅浅的童年记忆中仿佛是虚浮的,像一只被狂风肆虐蹂躏后抛弃在记忆浅滩上的塑料袋,徒留下阵阵过往的叹息。
真正属于我的家乡,倒并无多少回忆。我只知道,在我还未谙世事,便离开上海的那席小旮旯时,心里竟泛起了不舍与怀念。
空荡,歪斜的老巷隐在暮色下,恍惚间,像是个安详的老人在夕阳下小憩,等着,等着,却沉沉睡去了。
这条老弄终究还是要被拆了,他老了,太老了。
我坐在满是青沥的石阶上,支着下巴,透过那隐隐的暮色,望着我的童年——
叮……
铃音过巷,捎起了白叔灶火上的炊烟;吹起了李婶屋外晒着的棉被;一不小心,也断了赵老伯瞌睡的鼾声“喲,妞妞又来啦,赶紧回家去,坏人来抓喽”……小小的我蹬着辆同样小小的车,穿梭在这条热闹的巷内,只留下串串咯咯的笑。
我站了起来,披着昏沉的余晖,凝望这熟悉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盘踞在心间的执着与留恋却无法像那将要淫没的暮色一样褪去。
天色暗了,远远的,街灯明了。
远处,一束光打来,比那街灯还亮——“天暗了嘞,早点回去……”奚爷沙哑浑厚的声音穿过傍晚的薄雾传来,太熟悉,太亲切。
他当了几十年社区里的老干部,每晚,拿只手电筒,嗓子不好时还会带个小喇叭,便是绕着社区巡逻,喊喊“扫黑除恶”。我小时喜欢晚上溜出去撒欢却从未被拐走,这一幸事,倒是因为每晚都能听上奚爷的一句“晚了不安全,早点儿回家”,然后便踩着奚爷打着的手电光悻悻而归,想来,那光是奚爷特意举着照着我回去的路,在黑暗中,这样的光,留下永恒的记忆,明亮而温暖……
矗立了许久,仍不愿就此离去,心中的声音呐喊着——再看一眼,最后一眼,把这里的笑容,这里的回忆,这里的一切都嵌在心中,咀嚼,再咀嚼。
乡,盛着多少漂泊之人的情怀,他不只是建筑,也不单单只是户口本上的地址,他应是载满了我们无处安放的柔弱与怀念的港湾,何处有乡情,何处便是乡。
——Cevich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