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夜莺
不管是带写作课,还是疗愈课,我和学员总会聊出一些话题来,因为这两个课程的设置都不只是能力的提高,还有剖析自己、观测自己贯穿始终。
在一次群讨论中,一位学员聊到了“恨”。我说,我不知道有人会恨我,所以我没有为这件事而烦恼,烦恼的应该是恨我的那个人吧。
后来,我又认真地把认识的人感觉一遍,仍然是感觉不出谁会恨我。如果某个人告知我他恨我,我可能会表示抱歉,因为我不知道自己的一些行为给他带来如此不堪的负累。
我的忏悔会缓解那个人的恨吗?我想未必。
因为恨这个行为发生在恨我的那个人身上,而不是我身上。如果恨得以消除靠被恨的那个人的忏悔,那如果这个被恨的人一辈子都不知道呢?他也一辈子没有忏悔呢?那恨的人不是白等一辈子了?
这样很划不来吧。想想那么多生命的时日都用在等待一个人的忏悔才消除这份恨上,那实在是有些浪费了。
很多时候,很多人恨一个人,被恨的那个人是不知道的。恨与被恨,不为对方所知道的时候,恨的这个人就像在唱独角戏了,还是一场自导自演的痛苦的戏。所以,那有没有人恨我,也不是我能左右和知晓的事了。然后,我又好好问了自己这个问题:
那么,我恨谁吗?
筛选了一遍,仍然没有。
后来,我去研究“恨”这个汉字。
它由“心”和“艮”组成。“艮”是八卦之一,它的符号是:☶,代表山。“恨”,是一个心的旁边是一座山。这么说,这颗心是被山压着了吗?还是心被山阻隔了,看不清楚前面的事物?
我看,不管是哪一种说法,这“山”都给这“心”带来了压迫感、负重感。
如果这种情愫是这样让人不舒服,为什么人还会有“恨”呢?
恨的人应该是放不下一些事件,而这些事件是由某个人主导的。
可见,“恨”的对应面是接纳和放下,不再停留在当时的事件当中。
可能在日常生活中,并没有多少人心里会恨谁,“不喜欢”,“看不顺眼”会更多一些。这些何尝不是“恨”的根源呢?只要有“是”和“非”,就已经是做出判别,二元对立了。
上萨古鲁的内在工程,记得他说过人的心智有四个层次:
Cognition(认知)
Recognition(识别)
Sensation(感知)
Creation(创造)
前三个(认知、识别、感知)都会在一瞬间同时工作并完成,速度是飞快的,只有最后一个会延迟一点工作,而最后这个是基于前面三个工作之后的结果。
比如,我们听到一段音乐(认知),你会认得那是什么类型,它可能是摇滚乐,然后你把它归类到摇滚(识别),接着你可能会感觉到烦躁、刺耳、不好听(感知),最后你讨厌它(创造)。“讨厌它”是你的创造。我们对某样东西的评判,基于我们之前的“录入”。我们的认知、识别、感知就受这些“录入”的影响。“不喜欢”、“讨厌它”、“看不顺眼”,这些都来源于你之前对事情的录入,从而最后有了这样的结果。这些“录入”中不单只是你的,也有我的,也有整个人类的、千秋万代的“录入”,在我们的意识中烙下这样的信息。基于它,我们做出了一些判别。
那如何消除这样的“判别”呢?
遇到某些情况时,需要敏锐地告诉自己,不去分好与不好,喜欢或者不喜欢,只是去感受它。比如一种很臭的味道,不去抗拒臭,而是去闻它,和它呆在一起,“臭”就不会再对你造成影响,你已经不觉得它“臭”了,它只是个味道。“香”和“臭”都是人类赋予的意义和区分。
如果以这样的视角再回到“恨”字,那么我们心中的“恨”只是你区分出来的“不好”、“讨厌”、“怨”,那个事件、那个人,只是一个人、一个事件,你赋予了他某种意义和区分而已。
萨古鲁对心智的四种解说给我带来非常大的启发。创造,不仅仅是我们创作出来一些艺术作品,其实我们的每个念头都是在创造,它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着。在我们没有意识的情况下,这四个步骤混为一体,我们在创造的过程中还不知道自己在创造,因此我们对创造出来的结果也浑然不知,最终成为了情绪的奴隶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快乐。当我们带着觉知,把这前三个和第四个分开,自主干预自己的创造的时候,我们就有了选择。当我们开始选择,就有了无限的可能性。
记得他当时还说了一句话:
The ability of action is limited. The ability of response is unlimited.我们做出行为的能力是有限的,而我们做出回应的能力是无限的。(大意,记录得未必准确)
恨,其实就是一种回应,这也只是千千万万个选择里的其中一个。
当我们自主进行这样的练习,前三个和最后一个之间的时间拉长一些,也就是从录入到你做出回应和创造的间隔会长一些,这样我们就有了对惯性模式的一个缓冲,会停下来,意识到:诶,还有另一条路可以选择耶!
这样的练习做得越来越多,到了一定时间,缓冲也不需要了,直接做出别的选择了,而且这时候录入也会发生了变化。
前面讲到,我们的录入受整个人类的经验影响,我们在娘胎里就形成了某种人类的惯性。那有没有可能在你这个个体身上冲破某些惯性呢?
当然是有可能的。拿听觉来举个例子:
科学表明人类的耳朵够辨别40万种声音。我则认为耳朵的功能远远超过这个数字,即便是现在的人类,特别是住在城市里的,可能连100种都辨认不出。我们的六识(眼、耳、鼻、舌、身、意)越来越迟钝,不灵敏,原有的很多生理上的机能在消褪,从而影响了灵性层面。我说远远超过40万种声音,是从人类原始心智的层面来讲。
在我的课堂上,有一个小练习,叫学员们去听大自然里的某一种声音,只是一种。有些同学有些时候无法过滤,他们听到的是一个混杂的整体,分不清哪些是哪些,全部揉拧在一起;但有时候又能听到,听到了就会带来非常不同的体验。
练习听单种声音是一个非常好的静心练习。它就像一个筛网,主动去过滤一些东西。大自然里的声音就像个交响乐队,它有一个隐形的指挥,它们每时每刻都在奏响自己该发出的部分。这跟我们去歌剧院听交响乐一样。听整体和听单独的乐器演奏,效果是非常不同的。听单独乐器演奏,并不是其他的乐器降低了音量,而是你聚焦在某一点时,其他的点自然弱了下来,凸显出其中一个。在繁复的声音中,如果能够随时找出一个凸显的声音,只是去听一个声音,就能练习自己的专注力和聚焦力。于我,这也是和自然沟通的一种方式。我们似乎把注意力放在不同的人身上,倾听他,关注他的感受。于我,这也是锻炼我们如何听到内心声音的方式。
这个小练习在课堂上达到的静心效果是非常显著的。我在以前很多的文章里都提到过一个生态学家:戈登.汉普顿,他著有一书《一平方英寸的寂静》。他录制的大自然的声音就是那种在繁复的整体声音下被我们忽略的原始之音。这些声音听着让人落泪,有一种本源、回归和印迹。之所以我说人类能辨别的声音远远超过40万种就是因为这一点,我们丧失对很多声音的识别能力,很多东西的识别能力。有些“录入”在人类发展中遗失了一部分,导致在这个世纪出生的我们带着这份遗失来到这个世界上,还真的以为世界就是这样的了。我们所见所闻所感的世界只不过是冰山一角,我们所听不出来的声音、看不到的画面并代表它们不存在。
心智的四个层次,当我们开始调整我们的“录入”,则是从本质上做出改变,有点像把某个程序的代码重写一遍,这个新代码所能执行的任务就会非常不同。这时候人就会发生改变。
回到“恨”这个话题上来,也许上面所讲的这些仍然让你消除不了恨,(当然,我在这里说的也不是为了让你消除),你会说,我是那个事件的“受害者”。是的,很多时候我们都会觉得是自己受了伤害。
受了伤害和去恨别人不能是关联的两个行为,更不能是递进的关系。
受了伤害往往是感觉自己的某种需求不被满足。之前我写过这篇文章,探讨过为什么总感觉自己受伤害:《两性话题|容易受伤的背后是缺失了什么?》当我们寻找到自己深刻的需求,就有可能实现自我满足。让我们产生恨的事件有很多很多,也对应出很多很多的需求。所有的需求,最终的满足都不是在某一个人那里。如果我们的需求还停留在某个人那里,那我们还处于需要外部给予的状态,还没能够自发地生产出满足自己需求的能力。这样的情况下,它会陷入一个循环。也许这个人有时候能满足我们的需求,有时候不能,那么我们就会有时候感到受伤,有时候感到不受伤。根除这种模式,就是在你感觉受伤的那一刹那,意识到自己有这样的情绪,马上做出不同的选择——我可以选择不恨的。再往回走一步,在录入阶段,那些让你感觉到受伤害的事再也不会让你受伤了。它会像一阵风一样,吹过就是吹过了。说得很美好,这也是给我自己的自勉啊。
恨与不恨,真的只在于自己。其实,所有的一切都在于自己。世界上有没有人恨我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没有恨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