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堂写作课要求看《世界上最疼我的那个人去了》。翻着翻着,眼泪不时流,内心的痛搅在一起,化不开理不清,于是不继续看了,也没看完。
张洁说:人人都说我是个孝女,其实我是让妈伤了一辈子的心,让妈为我劳累了一辈子。作者看似没完没了的医学猜测和自我谴责,字字句句都散落着“子欲养而亲不待”的痛。她是个孝女,对她妈的照顾是有多细致啊,但是她觉得远远不够。
读着这本书,没有办法不去做对比,对比我对父母做的,犹如针针刺心,我没有勇气看完。痛是爱,还是亏欠了爱?
一
读大学离开故乡之前,我家搬过三次。
第一个是幼儿时期的家,从出生到我五岁之前在那里度过。家在镇上,父亲是中学老师,母亲经营着一家杂货铺。记忆里,幼儿时期的家神秘而有趣。有一个小阁楼,上面藏着很多宝贝,尤其有各种好吃的糖。家的斜对角有一家豆腐磨坊,每天早晨母亲总端着一搪瓷缸香醇的冒着热气豆浆回来,微笑着叫我起床给我穿衣服。隔壁是一家早点铺,买包子馒头油条。他们家有一个城里的亲戚,每次来总带来很多我从未见过的好吃的。我瞪大眼睛看着他们吃,不停的咽口水。邻居说,给你吃,你来我们家当女儿吧。我吃完就回家和母亲说:我要去XX家当女儿了,我吃了他们家的东西。母亲笑着收好衣服给我,我大哭,妈妈我舍不得你。
后来父亲工作调动到县城,搬家了。父亲单位的宿舍楼,三间平房,我们一家四口人在那里住了十多年。我们生活在有围墙的院子里。有一群年龄相仿的小伙伴,每天一起上下学,傍晚就在大院的操场上疯玩,直到天色很暗才各自回家。那时候,在院子里各家还有菜园,日子简朴、充实而快乐。时隔多年,当看到“温暖”这个词,脑中的画面是:在这个家里,在橘黄色的台灯下,和弟弟一起做作业,母亲在织毛衣。
初三暑假,家里搬到了新商品房里。搬家那天,我偷偷的躲在这个住了十多年的家里哭。很伤感,我十六岁了,要长大了,还要离开这个生命中最重要的家。有一天下了大雨,我们在外面。父亲从熟人那里借来了一把很大的遮阳伞,一家四口人便聚在伞下相拥着回家,途中狂风大作,我们用力护着伞继续前行。此刻,那把伞便是我们的家。
上大学后,离开了故乡,毕业后仅顾眼前的生存便留了在外地工作。回来的时间也只是短暂的停留。少年时的伤感便留在那里了吧。时常梦见泪流满面的要回家,跋山涉水的寻找童年的家。回到家,便是安。
二
近两年,每次回家都会发现,父母老了。
最近经常梦见父亲,梦见他身体不好,我抱着他哭,悔恨自责,撕心裂肺。所以,我不敢看《世界上最疼我的那个人去了》,梦里的痛已经够了。父亲总是严肃不语的,所以父爱总是默默深沉的。父亲前几年就内退了,可以专心做他多年坚持的副业。父亲是一个固执己见的人,忙的时候可以毫无顾忌的拼命干,他毕竟有五十多岁了,几次累病。我们多次劝说,他答应得好,但是干活的时候还是忘我。真的让人又急又气。这也是我一直最担心的。
从女儿对我的依赖和爱,我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一如我对母亲的依赖与爱。但,我不是母亲的小棉袄,并不贴心。青春期的叛逆,我经常和母亲争吵。以至于现在的梦境中,梦见母亲,都是一肚子的怒气,要和她争吵。因此,对于母亲,我极为矛盾。有一次,母亲急性肠梗阻住院,当时父亲不在家,照顾妈妈的是弟弟。每天都给母亲打电话,告诉她我生活中的琐琐碎碎也听她讲生活的点点滴滴,仿佛我就在她身边一样。我想给她这样的感觉,但是出门在外,电话还是解决不了必要的问题。母亲节俭习惯了,一盘青菜能吃两天。为此说了几次无效,我发了大火。母亲不再像以前那样和我争吵起来,而是像个孩子低头不语。
父母老了,我内心愧疚——父母在,不远游。而我,还是那样心浮气躁,对他们没有耐心。有时候想,如果在家乡工作在父母身边就好了,可以时时提醒,但是怎么能做得到?
三
外公和爷爷去世有二十多年了。还记得爷爷去世,从未见过流泪的父亲嚎啕大哭。料理完爷爷的后事,父亲一个人坐了一夜,抽了一晚上的烟。奶奶和外婆都是在同一年去世的。在奶奶的葬礼上,父亲念诵祭文,还未开始就已经泣不成声,五十多岁的父亲第一次哭得像个孩子。外婆去世,我未去参加。听说,她是看着自己三个孩子走的,流了泪然后闭了眼。母亲的在我面前并未提及她的悲痛,她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你外婆九十几岁走,是白喜,对她来说也是解脱。我看到了父亲的无奈,看到了母亲的无奈。这表面的淡然,隐忍在心反而更痛。
如今,我也为人母。我和先生,这就是我女儿的原生家庭。我知道这对于一个孩子的影响和重量,是她一生的梦和永远的心灵港湾。守护它,如父母当初给我的爱和温暖,无论走到哪里,它都是起点也是终点。或许,这就是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