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位于黄土高原上的一个普通的小村子,村子里的人世世代代为农,祖辈们挖窑在此定居,故而得名窑村。
老屋在沟边的窑洞里,一户一孔,父亲结婚的时候,爷爷盖了两间泥瓦房,青砖垒起来,外面糊上黄泥巴,屋顶是门前沟底胳膊粗的洋槐树做椽,上面棚上稻草,再把青瓦用泥巴一层层糊上去,房子就盖好了。东边那间是小叔的,西边这间我们一家四口住在里面。房子外面窗户下面有两个炕门,冬天烧炕用的,柴火和烟把那块的墙熏的黑黑的,像两只眼睛一直盯着人看。以前爸妈要早起去地里干活,走的时候把我和弟弟锁在家里,等我们睡醒的时候,就从窗户爬出去玩,等着他们回来。
挨着我家房子的是我家的一孔小窑洞,那是我家的厨房,地方很小,仅放有一口锅和一个案板,常年里面都是黑乎乎的,冬天冷夏天热,在我四五岁的时候,厨房小窑洞里面的墙上落了一窝燕子,当时年纪尚轻且喜欢开玩笑的五叔,抱着弟弟,拿过里面的燕子蛋,之后燕子再也没有来过了。最里面是小叔家的大窑洞,是他家的厨房,大窑洞的门朝东边,其余的都是一排,朝南向。小叔家那孔大窑洞南边是爷爷的二哥四爷家的,那里面之前一直是养羊养牛用的。
院子的正中间有一颗成人腰粗的梧桐树,年代久远,它已经站不直了,斜着身子歪在地上长着,我们经常坐在上面玩,父亲农闲时,还往树上绑过绳子,让我们荡秋千玩。
还记得有个X型腿的乞丐,叫老蔡,逃难来的,住在隔壁村子里,几乎隔几天都会来讨饭,拄着洋槐树拐杖的x型腿的老蔡,背着一个破布袋子,拿着一个磕掉了不少瓷的洋瓷碗,有胆大的男孩子在后面学者他的样子走路,更有甚者,会朝他扔小石子,老蔡恼了,会拿拐杖去打这些坏小子们,他们吓得一哄而散,不过下次又会卷土重来。简直是我们这些胆小的孩子童年时候的噩梦。每当有人淘气不听话的时候,大人都会说,再不听话,老蔡来把你背走了。
老蔡可以说是治娃的灵丹之一。还有一个妙药,是大名鼎鼎的“计划生育”。如果说还有人不怕老蔡,那“计划生育”绝对可以说是人人听见闻风丧胆。那年头,计划生育的标语墙上到处都是:只生一个好;女儿也是传后人。
冬日的正午,暖阳当空,记忆中的曾祖父,黑黑的脸庞,爬满了深浅不一的皱纹,脸上长着很多大小不一的疙瘩,由于他的这个长相,我一直都不敢和他太亲近。他穿着黑色宽大的棉袄棉裤,头上戴着白羊肚手巾,腰里缠着黑色的棉布腰带,依着墙,晒着太阳打着盹,有时还会逮虱子。小脚的曾祖母坐在旁边,白色的头发梳的一丝不乱,在脑袋后面做成发髻,曾祖母也穿着肥肥大大的棉裤,但是裤脚处用布带子扎得紧紧的,整个人一直收拾的利利索索,整整齐齐。
一圈小孩子在院子里玩,一会就会有人哭着去找妈妈,不一会儿,就有好事的妈妈带着自己的娃去别人家找,
------你家娃打了我家娃了。你看怎么办吧。
-------怎么可能?我家娃从来都不打人。
--------那你看,我娃脸上的这道红印子是咋来的?
。。。。。。
然后不一会两个人就打起来了,你抓烂了我的脸,我揪掉了你的头发。两个人打完才发现,刚才吵架的小孩子早就又一起玩去了。
房子东边是一条不宽的路,再往东是两棵树,一棵杏树,一棵苹果树,苹果树下面还有座不大的麦秸垛。再往东是家里的厕所,厕所往东一两米就是沟,沟里长满了各种书,以洋槐树数量最多。洋槐树可真是宝,春天洋槐花开了,白白的一串串挂满了枝头,大人小孩拿着笼子,钩子,把洋槐花捋下来,回家洗干净,拌上面粉和调料,上锅大火蒸,出来后拌上辣椒醋和蒜泥,一碗标准的洋槐花疙瘩就做好了。等洋槐树长到成人胳膊那么粗,就可以砍下来做房子了,树上的旁枝末节还可以用来烧火做饭。
窑洞上面是崖背,土话是laibai,崖边上长着许多的酸枣树,秋天到了,长满了红艳艳的酸枣,酸掉牙的酸枣曾经也算是我们童年不多的零食了。
崖背上是场,一个接着一个的大场,到了夏收时节,得收拾好,专业术语叫割场,上面的杂草割的一个不剩,碾的平平的,硬硬的。只待收完麦子后派上用场。那个时候,我们还会放忙假,顾名思义,家里忙不过来,需要人帮忙。金黄色的麦浪,一层接着一层,毒辣的太阳当空照着,我们使劲的挥舞着镰刀,不一会,就割到一大片麦子,抬起头来,地一眼望不到尽头。割好的麦子,用架子车拉回去,放在场里,堆成堆,等第二天天晴好的时候,摊开,用牛拉上碌轴,开始碾麦子了。过一遍,过两遍,麦秸收起来,把麦子和麦糠扫成一堆。傍晚,东南风如约而至,接着风,扬场开始了。爸爸用木锨扬一次场,妈妈用新买的大扫帚扫一遍,最后光光的像脱了衣服的麦粒就出来了,用蛇皮袋子装好,一车车拉回家,放进祖传的老瓮里,存起来。
前几年,村子里退耕还林整修地的时候,推土机把家里的老房子都推掉了,只剩下几孔黑乎乎的窑洞还矗立着,只有它们还在守护着我们已经逝去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