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丢失的年味儿
文/洪门三少
潜意识中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坐在一艘快速运转的时光机中,虽然神志迷糊,但我能感觉到这艘时光机和我小时候幻想的模型毫无差别。
不知过了多久,我从时光机中醒了过来,看了一下时光机上仪表盘的日历,时间是1994年2月3日(农历腊月23),我倒吸了一口冷气,以前只在电视剧里看过穿越,没想到自己现在真的穿越了,虽然没有穿越到我最喜欢的唐宋,但也足以让我震撼。
平复一下那种又惊又喜、又恐又惧的心情,我走下了时光机,身后的时光机竟然消失了,我正担心之计,才发现自己置身于自家的门口,周围环境与我10岁时一般无二,此时我才确信穿越到了1994年。
我正恍惚间,从堂屋走出一人,右手夹支烟,左手扶着肩上挑着的扁担,扁担两头系着竹子编制的空箩筐,一眼就认出他是我父亲,父亲衣着朴素简单,虽然此时还是冬季,但他并没有穿棉袄,清灰的中山装外套,里面穿的是母亲手织的毛衣。
看样子,他今天打算是去办年货。我走上前去准备打招呼,心想一定会给父亲一个大大的惊吓,但是我喊了两声爸爸后,父亲竟然没反应,此时我才发现自己是虚幻的,貌似以一种特殊的光影形式的存在,别人根本觉察不到我。
虽然以非实体形势的存在让我有点扫兴,但还是不能遮盖我穿越时空的激动心情。
屋内跑出一个小孩,在我跟前蹲了下来,把由于匆忙还未系好的鞋带系了起来。我往后跳了一步,没成想我没有把别人吓着,倒是被自己给吓着了,这小孩不就是10岁时的我嘛,那双鞋不正是当年我最喜欢的双星牌球鞋嘛,在我的脑海里我几乎快忘了我10岁时的容貌了,原来小时候的我也挺酷的嘛。
小洪平和父亲走出家门,正要走下门口的小坡,母亲从后面追了出来,“他爸,别忘了称点灶糖回来,今天是小年,晚上用的着”。
腊月23过小年,还有迎灶神的习俗,吃完晚饭要把供糖、供果摆在灶台上供灶神享用,以请灶神保佑明年能丰收。不过等过了小年夜,供糖、供果就会落入我和弟弟的腹中。
那年的收入应该还不错,年货办了很多,父亲挑着的箩筐中放满了年货,父亲还特地买了我最爱吃的牛肉,在那个时候只有过年的时候,市集上才有牛肉卖,我也只能在过年才能吃上牛肉。当然,年货中自然少不了我和弟弟都喜欢的烟花炮。
年关的时候总是很忙的,都是在忙着过年,路上的行人大多也都挑着年货或者用蛇皮袋背着年货,人们见面都会笑着说“呀,办了不少年货啊!”那种挂在脸上的笑容是那么的质朴自然,细细想来,我已然有很多年没有见过了。
腊月24,天气不错,小洪平带着弟弟跑来跑去和庄子上的小伙伴玩的不亦乐乎,好像并不觉得有多冷,他不知道20年后的他很怕冷,冬天肯定是不穿单球鞋的。
母亲这天乘着好天气,把家中的床单、被套等一些杂物都拿出来洗了,那时没有洗衣机,她一个人整整洗了一上午,然后做中饭,等吃中饭的时候已经快下午1点。
吃完中饭,庄上的人聚到了一起,站在庄前的塘埂上,小孩们也围在一起,正在围观刚刚放进塘里的那艘小木舟。看这架势,下午肯定是要捕鱼的。门口的这口塘是公塘,属于庄上的集体财产,每年放养鱼苗,等年底的时候捞鱼,鱼苗出资按人口平分,捞上来的鱼也是按人口来分的。
捞鱼花了一下午的时间,小洪平和他的小伙伴也追着赶着热闹了一下午,傍晚的时候每家每户拿着分到的鱼眉开眼笑的各回各家,我家分了12条鱼。父母趁着天色未晚,一起把鱼打理干净了,期间母亲嘴里还叨叨着我家的鱼不够数,少分了一条。
晚饭,母亲用鱼头、鱼肺泡做了一锅鱼头汤,我们不吃那种清炖的,而是用辣椒酱、葱姜等佐料煮出来的鱼头汤,用汤浇在饭头上,饭香和鱼汤香混在一起刺激味蕾,特别开胃。我站在旁边看着,禁不住直流口水。
晚上全家一起看电视的时候,小洪平喝了不少水,想必是鱼汤咸了。
腊月25,和往年一样,父亲在今天把泡好的黄豆挑到街上的加工厂磨成豆浆,然后再把豆浆挑回来,煮豆浆筛豆腐。过年每家每户都会自己做豆腐的,并不是到街上去买成品,因为在正月宴客,餐桌上的豆腐是必备菜,需求量比较大,所以年前把豆腐做好,然后养在一个盛水的大缸里,正常养半个月是不会坏的。
做豆腐的过程中,对于小孩儿们来说自然是喝豆浆、吃豆腐脑,平时这些东西是吃不上的,也没得卖。只有年关的时候,自己打豆腐,小孩儿们才能解解馋,小洪平和弟弟一人盛了一碗豆腐脑,放上几勺红糖,两个人坐在门槛石上吃的不亦乐乎。没想到我那时那么喜欢吃豆腐脑,吃完了还不忘舔舔碗,20年后街边早餐铺也有卖豆脑的,可我怎么也吃不出当年的香味,后来索性也就不吃豆脑了。
腊月26,家里没有事,父亲用一上午的时间在自家的山上砍了两捆柴火,并把自家的柴堆整理了一下,把盖在柴堆上面腐烂的稻草换了下来,换上了新的稻草,稻草的作用主要是防雨雪,只不过干的稻草易燃,在我九岁那年,我和几个小伙伴玩擦炮,结果把自己柴堆上盖着的稻草燃着了,柴堆烧了过半,结果挨了父亲一顿揍。此时,看着父亲往柴堆上盖新草,我条件反射般地摸了摸屁股。
下午,大伯父家杀猪,又是一番热闹景象,只不过我只能站在旁边看,什么也做不了,晚上庄上每家都会来一个人到大伯家吃杀猪饭。邻里和睦,有说有笑,人与人之间没有如今的攀比,大家齐心协力,生活热乎乎的。
我从一个人的身边走到另一个人的身边,他们都没有发现我,而我站在他们中间突然有点想家了,想回到我的世界中,虽然这里很美好,但我只是一个观察者,不能参与其中,就像看电视一样,画面再美好,看久了也会累,可是时光机消失了,我该怎么回去呢?
腊月27,我已经能记起今天会发生的事情了,上午父亲会带我和弟弟去街上理发店理发,下午母亲会做蒿子粑粑和南瓜粑粑。而晚上庄上的邻居们会拿着对联纸来我家,那时父亲的毛笔字写的不错,庄上家家户户的对联都是我父亲写的,一般都是腊月27晚上,父亲会把门对纸先裁好、折好,然后一家归一家放好,最后才动笔写,等写好后已经是凌晨零点以后了。
腊月27下午,小洪平和堂兄弟们翻了几个山头,到乡里的茶厂去接爷爷回家过年,因为爷爷那几年一直在茶厂看厂子,只有过年的那么几天能和家人呆在一起。
腊月28,今天是年前最后一天,因为腊月29是大年夜,该忙的也都忙差不多了,庄上的邻居们纷纷取走自家的对联,小洪平和弟弟帮着父亲也把自家的对联贴好了,(自打上了高中以后,贴门对的事情就落到了我和弟弟头上,至今如此)。
下午,母亲把腊菜都准备好了,早早地做了晚饭,因为腊月28是父亲的生日,和往年一样,伯父和小叔以及我的堂兄弟们都会来吃晚饭,虽然那时没蛋糕、没蜡烛,只是一顿普通的家常饭。看着一大家围坐在一起,此时家、过年、亲人这些概念在我的脑海里翻来覆去。
饭后,家庭惯例,叔伯们坐到一起对这一年做最后的年终总结,每个人都会说上两句,并对来年各家要做的事做个计划与安排,这个习惯也一直延承到我们这一辈,如今大年夜前的最后一晚上,我和弟兄们也会坐到一起做年终总结和来年家庭计划。
腊月29(大年夜),家家户户都在忙着过年,只不过我们这边的年饭是中午饭,并不是大家想的年夜饭,父母都在为这顿饭忙碌。
上午10点左右,母亲在门口摘菜,这时从门口的小坡上走来一个人,这个人是个神经病,我们叫他王疯子,他在我家门口走来走去,神情焦急,不时向我所在的方向看来,我正在纳闷他是不是发现了我了,他突然指着我所在的方向,对我母亲喊道“那里有鬼。”
父亲闻声从厨房走了出来,小洪平也从堂屋跑了出来,小洪平问疯子“哪里有鬼?鬼长什么样子?”疯子看了一眼小洪平,抱着头就跑,边跑边嚷嚷着鬼来了。
我心里有了明悟,原来当年王疯子说的鬼就是我自己啊,疯子的世界未必就是错的,只是我们不懂罢了。
中午11点半,一家人开始吃年饭。有鱼有肉还有酒,只不过那瓶红葡萄酒是香精兑水的假货,但我和弟弟却喝得很认真。吃完中饭就算是过完年了,那年的天气不错,吃完中饭爷爷和父亲各泡了一杯茶在门口闲聊晒太阳。没有人玩手机,因为根本没手机可玩。
吃过晚饭待天黑,小洪平带着弟弟放烟花炮。全庄灯火通明,每家都有一种热气腾腾的感觉,如果用一个字来形容,那肯定非“旺”莫属。忙完所有的事情,全家聚在一起看春晚,没想到我小时候看春晚那么认真,每一个节目都不放过,只不过小洪平和弟弟没坚持到22点就都睡着了。
那晚,或许是我放松下来的缘故,我坐在两兄弟的床边不知什么时候也睡着了,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是我和小伙伴们年初一在庄上拜年的场景,那种年味儿忘了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母亲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大年初一的,都赶紧起床,等会儿人们就要来拜年了。”
我从迷糊中睁开眼睛,妻子已经穿好衣服正准备开房门。我躺在床上,随手从床头柜上拿起手机,看了一下日期和时间,原来我只是做了一个穿越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