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阿唐胞苷
这是《一个“白血”公主的真实故事》系列之四:生死之外,都是小事
在医院,特别是在癌症病房,死亡是常事,也是大事,其他的,都是小事。
而这些“小事”—那些不致命的痛和苦,虽然折磨着人,但却给人以希望。
为了活命,病人们不容易;为了活着,谁都不容易。
但不管怎么说,对于我们病人,那些不致命的痛和苦,都是小事。
1.
那些不致命的“小事”,有痛。
说到痛,先说说骨穿吧。
骨穿全称叫骨髓穿刺术,是一种通过穿刺针抽吸骨髓液的一种较常用的诊断技术。这是诊断白血病最精准的方式,而我们常说的血常规,上面反映的数字要滞后于骨髓的检测数据。因此,医院都是根据骨穿结果来判断是否为白血病,以及具体型号。
别的不说,你就想想这样的画面:一个10几厘米长的针经过你的皮肤和皮下脂肪,然后穿到骨头里面,在骨头里面抽取骨髓液,抽的过程还要取出一片里面的活体组织,痛不痛?痛。
骨穿的位置一般在屁股往上,腰部以下,两侧的部位,这个部位较平,容易固定针的位置,而且这边骨较突出,容易找到和抽取,但如果抽不出来,就要换部位,要么是前面的大腿根部,或胸口部位,那地方更疼。
有一段时间,我一接到入院通知的电话,做过骨穿的地方就开始疼,都形成条件反射了。因为入院第一件事就是做骨穿,我又胖,麻药不容易打到骨头上,如果麻药不到位,只能“生”抽或“硬”抽,那疼的真要喊“妈”了。我经历过那个疼,也见过有人被“抽”哭。
除了骨穿本身带来的疼痛外,在我看来,骨穿的疼痛程度还取决于两方面,一个是医生的技术,另一个是病人的忍耐力。
如果医生手法不熟练,技术不到位,那肯定疼,而且是很疼。特别是实习医生,需要病人练手。即使医生技术很好,也不是不疼,只是疼的程度和时间好些而已,因此,我们老病人在做骨穿的时候都会挑选自己信得过的医生。另外,还有一些病人忍受力很强,不会觉得太痛,加上做得次数多了,习惯了,也会减少疼痛感。
我一共做了20几次。骨穿的痛对于我,早就不是事儿了。这不仅是我习惯了那种痛,更重要的是,我知道,这个“痛”的事,谁也帮不了你,谁也替不了你,那是必须自己承受的事。而这就是面对和接受的过程,你想治病,就必须要承受这些痛。
2.
那些不致命的“小事”,有苦。
除了骨穿,还有腰穿。腰穿全称叫腰椎穿刺术,是通过腰部的脊椎来抽取脑脊液,以检测脑中是否有坏细胞,以及对脑中有坏细胞患者推入药来治疗。
根据医生临床经验发现,我们白血病患者中有些型号的病人脑中容易出现坏细胞,比如急性淋巴白血病和M4的。因此,为了预防,医生要求其他型号的病人也要按照规定做腰穿。
腰穿的疼痛感比骨穿要好很多,但它是苦,苦在床上平躺的那6—8个小时。因为腰穿是抽取脑脊液,为了防止对头部的伤害和影响,病人要在做完腰穿后平躺床上6—8个小时,2个小时后手脚可以动动,头部不可以动,直到最后。第一次做腰穿,要平躺8小时。
在床上平躺,身体不能动,就跟上刑似的,很累,一会儿一身汗,睡觉也很难,那真是在熬时间。
除了不能动之外,还有小便的问题,有时一边做腰穿,一边吊盐水,想用不喝水来避免小便都不行。
第一次在床上小便,很多人不习惯,根本尿不出,我们的大脑回路发生改变了,需要时间来克服。虽说“活人不会让尿憋死”,但这个被动的憋尿过程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我第一次做腰穿的时候,就是尿不出,急死人。越尿不出,越着急,急了一身汗,也没用。
后来护士说,要放松,轻柔肚子,用水杯来回折水制造流水声,最后,憋不住了自然就出来了。
我一共做了5次腰穿。有一次做好腰穿后,我穿着成人尿不湿躺在床上,因为尿量太多,尿不湿根本兜不住,尿床了,真是难为情。
护士帮我换床单时说,“在血液科,尿床是常事儿,没啥不好意思的”。
想想,这里的病人都退行到儿童阶段了,这也是够苦的了。
3.
那些不致命的“小事”,还有化疗的苦。
说到化疗,很多人都害怕。不仅是那些没做过的人害怕,就连做过的人也害怕,在一定程度上,他们更怕,因为他们知道了化疗有多难受。
化疗最常见的就是恶心呕吐,这是药物的副作用。虽然现在有护胃和止吐的药,但恶心感谁都有。至于呕吐,要看个人用药后的反应和药量等情况。
化疗那几天,病人们是最难受的,反应大的病人几乎是吃不了任何东西,喝水都觉得恶心;有些人那几天只能躺在床上不动,不吃东西也没有力气,度日如年;那几天嘴里都是苦的,吃东西没味道;那几天胃里极其不舒服,有时“翻江倒海”,有时“呼之欲出”;那几天如果呕吐厉害,觉得胆汁都出来了;那几天人没精神,嘴上不想说,心里在流泪。
我在19次化疗中,一共吐过3次,1次是因为喝水吃药勾起了恶心的劲儿,连药带水吐了隔壁床一身;另外2次是因为化疗药物引起的强烈反应,那是因为复发后用的药更猛了,人的反应自然大些。那种吐,不是你想吐就吐,不想吐就不吐的,而是不受你控制的呕吐;那种吐,之前胃里的食物来回翻滚,像似在做百米最后的冲刺,随着那一触即发的倾泻,胃里马上舒服了。
就像我前面说的,恶心呕吐感每个人都有,只是强烈程度不同而已。但为了活命,必须得吃,不吃再吐更伤胃,吃了吐是对胃的保护,因此,我们病友中流传这样一句话“吐归吐,吃归吃”。
除了呕吐,便秘和拉肚子也是化疗的副作用。对于药物的反应,有人是便秘拉不出,有人是拉肚子止不住。我的一个病友就是拉肚子,一入院吊上盐水就开始,非常严重,有时自己无法控制会拉裤子,因为长时间的化疗,肛门的收缩力减退了。没办法,她在住院期间只能吃点面条来维持体力,想吃些有营养的东西都不敢,看她真是可怜,生不如死。
我化疗期间是便秘,拉不出。有经验的我会多喝水,吃些香蕉和蔬菜,如果再不行就让医生开通大便的药。
其实,谁都知道,化疗期间多喝水有好处,多吃蔬菜和水果对身体好,但难受得真喝不进去,胃不舒服吃不进去,也是真的。
但我想说,当求生欲望够强烈时,你会克服很多困难,并能想出更多的办法来。
4.
其实,那样的痛和苦还有很多。比如,入院初,确诊后穿的PICC(peripherally inserted central catheter英文简称,指经上肢贵要静脉、肘正中静脉.头静脉、肱静脉,颈外静脉穿刺置管,尖端位于上腔静脉或下腔静脉的导管)管子,也就是经外周静脉置入的中心静脉导管,是个小手术,目的是吊盐水方便,不但避免伤到静脉(不用在手上另外打针),而且还提高速度(可以开多路);还有在细胞低时,手臂上打的各种升细胞的小针;有时长细胞时,骨骼会疼得难以入睡;输血前打的防过敏小针;发高烧,需要抽血培养时打的针;等等。
但是,在我看来,这些痛和苦的“小事”,是我们活下去的“必经之路”,也只有经历了这些痛和苦,我们才有可能避免“死亡”这件大事。
为了活命,这是我们必须经历的过程,也是我们面对的过程、接受的过程和时间赛跑的过程。
从另一方面来看,我们病房里的人还算幸运,比起那些不能来治疗(可能是经济原因,亦或已经丧失医治意义)的人,虽然经受了这些痛和苦,但那在说明,我们有希望——生的希望。
因此,为了这个生的希望,这些痛和苦,又算什么呢?不算什么,都是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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