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夜间,总是会比白天感性,收起部分白天素有的理性。她告诉自己要从容、要淡定,要显得云淡风轻,但人毕竟不是设置精准的机器。她还是有一些恍惚,过往的画面仍在脑海中一帧帧地浮现。
她竭力克制自己不再看他,但在情绪泛滥的时刻,连台上的歌似乎都在诉说她的心情。酒吧里的人比他们刚来的时候更多了一些,她知道夜色愈浓了,明天还要上班,差不多该走了。
“夏允,我们什么时候走?”她把脸枕在自己的手臂上, 侧着脸问她。
“再听一首歌吧。”夏允喝得有些微醺,不过眼神并不迷离。
临走前,林熙妍又看了一眼那个位置,他不见了,他的同伴还在,大概他先走了吧,她心想。
推门出去,灯光依然璀璨,空气中有几分凉意,毕竟已入秋许久,昼夜温差比较大。意外看到了他,他倚在门边的椅子上抽烟。
夏天的时候很多人选择在室外喝酒,所以店家大多备有遮阳伞和椅子。就是最常见的那种,一把很大的遮阳伞撑在中间,一张或圆或方的桌子,桌面或是钢化玻璃,或是金属,桌子四周放着三四把椅子。既能提供消夏的场地,又能吸引过往的潜在顾客,增加营业面积。同时,也能供室内的人在中途出来透口气的时候坐一坐。
原本他是朝一侧坐着的,并不对着门的位置,但是开门的时候会有吱嘎一声,出于条件反射把脸转了过来。林熙妍知道他偶尔抽烟,在遇到他之前,她不喜欢抽烟的男人,在遇到他之后,觉得偶尔抽烟也没事。瑕不掩瑜,她这样为自己的没有原则辩解。
回到家,抓紧时间洗漱,在家宅着的时候希望能出去消遣。回到家里,却只想躺到床上好好休息,这并不是自相矛盾,只是说明生活不能只有一种色调,需要一定程度多样性与丰富性。
她原以为晚上会失眠,没想到不消一会儿却睡着了,大概是中午没有午睡的缘故,亦或者刚才的不平静已然平复。
有的时候,当你彻底放弃一件事的时候,当你不报任何希望的时候,你亦能获得另一种形式上的洒脱。比如,当你知道你永远都不会升职,你就不会再在意升职这件事。当你知道你再努力也考不上北大,你也会制定一个更切合实际的目标。
人都需要一个看得见的未来,最痛苦莫过于不上不下。没有把握,却有希望,这种情况下,你会充分发挥你的主观能动性,想一切可想的办法,悬着一颗心等着那只尚未掉落的靴子。
她已在两年之前彻底放弃他,期间经历了各种患得患失,各种忐忑不安以及短暂的快乐与憧憬。那些日子并不好过,痛定思痛,她决定结束这场拉锯战,她不怨念,亦不后悔。无论如何,这也是一种不可复制的经历。
只是经历过跌宕起伏的心情,再投入一段平静如死水的情感就难了,所以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是单身。这大概也是封建社会要求女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原因之一吧。看过外面的大千世界,再让她守着井口般大的生活就难了,她变得不那么好控制,不那么好糊弄了。这对维持家庭乃至社会的稳定性都是不利的。统治阶级总会以各种方式最大程度地维持社会稳定,继而保证政权巩固。
第二天工作依然是忙碌,忙碌中时间总是会过得比想象中更快。还没做完一个方案,就到吃午饭时间了,刚收集完资料,就快要下班了。她喜欢这种有头绪、有奔头的忙碌,当然也有很多作无用功的时候,这也是工作的一部分,她也已习以为常,欣然接受。
工作的时候,她就仿佛换了一个人,变得干练、变得理性。这是一种角色带入,是一种职业素养,日积月累,大部分职场人都会具备这项特质。
晚上,陈卓就要回来了,结束漫长的出差。他们公司的项目在全面各地,他作为一名新晋的项目负责人,就需要跟着项目各处跑。不过出差回来之后,倒可以休假一阵子。
她决定晚上去机场接他。对于这段感情,她似乎付出的要比他少,好在他不是个计较的人,好在她是个知分寸的人,也会适时地做些什么,给予对方反馈。所以,两人才能最终谈婚论嫁。无论哪一种情感,都需要一定程度的平衡,不然,崩盘是迟早的。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感情需要经营吧。
查了航班,飞机没有误点,算是运气不错。国内的航班,误点是常有的事,最常见的是天气原因和航空管制。她在出口等他,他看起来精神不错,大概是在飞机上打过盹了。他是能在任何环境下都能入睡的人,所以就算平时工作忙点累点,他很快就能缓过来,这点她很羡慕。
“你来了啊。”他笑着跟她说,她来接他,他很高兴。
“嗯,出差累不累啊?”她伸手想帮他拿一些轻便的行李,不过被他挡了回来。
“没事的,不重。”他总是不肯让她受累,这也她眼里适合做丈夫的一种好品质,她觉得他会对她好。
两人都不是那种会在机场拥抱的性格,所以即使是久别重逢,也是和平常一样一左一右地走着。机场高架很通畅,很快就到了他家。他的父母都在,早就在茶几上摆上了几样水果和杏仁之类的小零食。
对自己儿子倒不用这么客气,主要是因为未来儿媳妇。毕竟还没结婚,所以还是以客相待,再说她比较少去。她总觉得在别人家吃饭不及自己家自在。再说,陈卓经常出差,所以一个人更不会去他家吃饭。
坐着大半个钟头,一起说了一会儿话,她就起身告辞了。陈卓妈妈让她明天来家里吃饭,她答应了。他起身送她到门口,嘱咐她小心开车,末了拉了拉她的手。
陈卓和丁亦辰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人。前者带给你安心而温暖的感觉,只是少了一点浪漫,多了一点平淡。后者带给你心动与甜蜜的感觉,但少了一份安心,多了一份不确定。
结婚,还是陈卓这样的好,父母一开始就这样认为。现在,她也这样觉得。细水才能长流。
有的人明明爱只有三分,能夸大成五分;也有的人爱有七分,说出来只有三分;还好一种是对你的爱是五分,对其他人的爱也是五分,不是不爱你,但是也同时爱其他人。丁亦辰倒不属于以上任何一种,也有可能属于,她对他并不是那么了解。也许,正是因为这种未知的神秘感加剧了她对他的好感。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有人说我就是喜欢某某,没有原因。一定是有原因的,可能是你不好意思说出原因,也有可能是你后知后觉,或者无法概括出来。就好像你去医院看病,你问医生是什么原因引起的,医生也答不上来,只是让你按时打针吃药,因为导致病因的因素可能有很多,并不能直接地由A推导出B。所以不是没有原因,只是不知道罢了,或者暂时不知道。
丁亦辰属于那种若即若离型的。可能今天对你热络,接下来能三天不搭理你。又过了三天,又忽然出现,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依然保持热络。林熙妍当初就在他到底喜不喜欢她这件事上困惑了很久,如果喜欢,为什么忽冷忽热;如果不喜欢,又为什么不时表现出真诚。
她心里也清楚,当你在疑惑对方是不是喜欢你的时候,大半是不怎么喜欢你的,你是可有可无的。她好几次决定放弃,但是总是有各种原因,让她下不了决心。最主要的原因是在于和他相处的时候,他带给你良好的情感体验,和他在一起,她总是很开心,比如那次一起看电影。
看电影原本也是一件稀疏平常的事,但他就能带你不一样的体验,电影的票根她至今保存着。她从来没有这样的习惯,但和她在一起她就无限少女心,会做一些很幼稚的事情。也有可能是她青春年岁里情感体验的缺失,在某些时候会不自觉地找回弥补。
在上学的时候,她除了参加班级里的活动,基本上都在埋头学习。父母眼中她一向是听话的,反而是近些年好像叛逆起来,大概人这一生中都需要叛逆一次,只是每个人发生的时点不同罢了。
他们是约了周五晚上看电影,每次见面他都很准时,确切地说是提早,比如约了六点半,他一般六点二十分就到了,那次也不例外。他们在电影开场五分钟前进了场。
和他在一起,林熙妍不用担心陷入沉默,也不用担心陷入尬聊。他似乎总能想出话题,而且是你有兴趣参与的话题,聊了些什么林熙妍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是轻松加愉快的。进场前买了两杯鲜榨果汁,吸管外面有包装纸,他撕开了,说话间把纸放到了她的腿上。
“干嘛?”她笑着把纸丢了回去。
“没地方丢垃圾,你这里放一下。”他跟她开玩笑,又把包装纸放在她的衣服口袋里。
她又拿出来放在他的手里。
两人开始你来我往地嬉戏起来。最后,以把包装纸放在他的口袋里告终。他只比她大一岁,但有时把她当小孩子似的逗她玩。有一次一起吃饭,他点完菜又让她点,她点的其中一样是芒果布丁,她喜欢吃甜品。
“怎么跟我朋友女儿似的,她也喜欢吃芒果布丁。”他又开始逗她,他口中朋友的女儿才七八岁。
“你不觉很好吃吗?”她面带笑容地怼了回去。
“那以后有意思了,妈妈和女儿点一样的甜品。”他的意思是以后他们一家三口,他总是在不经意间撩拨你的心弦。
林熙妍在不熟悉的人看来,是有一点点严肃的,他总能轻易打破她的戒备,融化她的假装强悍,让她流露出柔软的一面,孩子气的一面。
两人有时聊一些严肃的话题,有时也会互怼,最后他总会让着她。她喜欢这种互怼中的强词夺理,大概这就是传说中的打情骂俏。
林熙妍一度想起他就觉得很快乐,一种发自内心的喜悦,一种不自觉的甜蜜。工作的时候也觉得精神抖擞,她看他什么都觉得顺眼,大概这就是传说中的情人眼里出西施。听他叫她名字,似乎也比别人叫起来要好听几分。在他面前她似乎不自觉地柔弱了几分,她沉溺在这种被迁就、被照顾的细碎柔情中。
放弃他,她下了很大的决心,确切地说,在她放弃他之前,他已经放弃了她。她只不过是没有继续垂死挣扎。要说他甩了她,谈不上,他并不曾承诺过什么,两人甚至还没有成为男女朋友。大概,算是结束了一场暧昧吧。
后来遇到陈卓,又是另一番景象,如果没有遇到过丁亦辰,她也许不会选择陈卓。经历过才懂得,陈卓带给她的安心与温暖是丁亦辰所没有的。陈卓让她确信他不会走,这是最大的安全感,她不想再去感受一遍曲终人散的失望,烟花虽然绚烂,终究是转瞬即逝。
时过境迁,她没有想过会再遇到他。昨天的偶遇,此刻想起来好像已过去了好久。无论如何,丁亦辰这个人已经在她这里彻底翻篇了。谢谢你赠我一场空欢喜。再见,亦是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