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诚元年,新帝登基,大赦天下。当年落丞相一家的冤案最终得以昭雪,乱臣贼子也得到了报应,天嘉国进入开国以来最为繁盛的时期。
大殿内一片寂静,嘉诚皇帝正在批阅奏折。突然,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一个小太监弯着腰怯生生的来到殿前跪下,语音颤抖地说:“启禀皇上,诚君殿来人说,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怕是不行了。”说罢,趴在地上抽泣起来。嘉诚帝笔尖一顿,一滴红墨滴在了奏章上,随即他的脸上浮上恐惧和害怕,二话不说地冲了出去,殿下的小太监也马上跟了出去。
嘉诚帝急冲冲地赶到诚君殿,只见那偌大的床上躺着一个瘦弱的身躯,身边的婢子边哭边给床上的人喂药,整个房间充满了难闻的药味。嘉诚帝放慢了脚步,轻轻地走到床前,示意婢子将手中的碗给她,婢子将药碗交给了皇帝后便带着房内的一众宫人离开了,整个房间就只剩下床上躺着的皇后和边上拿着碗坐着的嘉诚帝。
“怎么了,又不乖乖喝药了?”嘉诚帝用极尽温柔的语气对床上的人说到。“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是,是知道的。”床上的女子轻声说,“阿诚,我这病,这病,医不好的。”“不会,有我在,君儿的病一定会好转的。”嘉诚帝放下手中的碗,将女子缓缓抱起来,搂进自己的怀里,轻轻地说,“君儿安心吃药,其余的事阿诚会想办的。”“嗯……”女子的气息及其微弱,吃力地说着话,“阿诚一定要,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还有,阿诚,阿诚记得,记得吃酸,酸梅”。嘉诚帝手将女子搂地更紧了,哽咽的说:“阿诚知道。阿诚还知道君儿也喜欢吃酸梅,每年都要将院子里的酸梅全部摘下,做各种酸梅汤、酸梅茶、酸梅饼吃,君儿知道,阿诚最爱喝酸梅汤,所以每次都会带很多很多来给阿诚喝,那时候啊,是阿诚最最开心的时候了。”其实,早在嘉诚帝说话的期间,女子的手就已经从床沿滑下了,可是嘉诚帝似乎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跟她说着话,只是手臂搂地越来越紧,眼角也已布满泪痕,“当年,第一次遇见君儿的时候,君儿就给阿诚吃酸梅,那时候,阿诚就喜欢君儿了。别人都嫌阿诚是痴儿,不爱和阿诚玩,还老是欺负阿诚,只有君儿待阿诚最好。君儿还说,以后不管发生什么是都会保护阿诚,决不让别人欺负阿诚;还说阿诚要听君儿的话,不管怎样,都不能对君儿撒谎。”嘉诚帝说着说着眼底露出了久违的笑,眼睛看着窗出神,记忆像是飘回了三年前和文君初识的那个夏天,“君儿带阿诚逛街,吃混沌,猜灯谜,还教阿诚放纸鸢,踢蹴鞠,那时候真好啊,没有人来打扰我们,我们可以尽兴的玩。可是君儿对不起,阿诚骗了你,阿诚利用了你,但是你要相信,阿诚是真的真的真的很爱你,爱你胜过自己。”说罢,嘉诚帝便嚎啕大哭起来。
嘉诚元年十一月,天嘉国皇后殁,谥号温惠佳儿,举国悲痛。
自此,落氏一族绝后。
嘉元二十一年,落丞相家小女儿出世,因着此胎是丞相家的首胎女儿,所以丞相夫妇显得格外高兴,整个相府都笼罩在欢乐的氛围下。与此同时,宫中的忆璇妃也诞下皇上的第七位皇子,皇帝龙心大悦,立即将忆璇氏晋升为皇贵妃,赐名小皇子元诚。第二日朝堂上,嘉元帝得知落丞相家幺女与七皇子为同日出生,心下大悦,便将二者定下娃娃亲。可是好景不长,在嘉元二十五年的时候,天嘉国的邻国蔓纣国举兵来犯,嘉元帝派落丞相长子落无尘带兵前去迎敌,只可惜军中出现内奸,在临远之战中天嘉国军队中了敌军事先设下的埋伏,全军覆没,落无尘牺牲在了临远的土地上,而临远也成了蔓纣国的疆土。消息传到京都后,落丞相卧病于床,嘉元帝悲痛万分,在一次早朝中突然昏厥,也一病不起,后下旨由三皇子代为监国。而就在嘉元帝倒下后的一月,忆璇皇贵妃暴毙殿中,七皇子也一在夜之间变得痴傻,不知事,不认人。一连串的打击下,嘉元帝最终在一年后驾崩,次年元月,三皇子继位,即嘉锐帝。
嘉锐十年,丞相府
“文君啊,你莫要在惹你爹爹生气了。”一位中年妇女来到那个被唤作文君的女子跟前,拿着帕子擦着女子的额头,语重心长的说,“自你长兄过世后,你爹爹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你莫要在淘气惹他烦心了,知道吗?”“娘亲,我不想整日闷在相府里面,太无趣了,我想出去玩儿嘛~”文君转过身看着门外树上的青梅说,“先皇不是将我和那呆瓜定下了娃娃亲吗?我去找他玩儿也没有什么不对的呀。”“他再傻那也是皇子,是你不能随便招惹的。”中年女子说到。“我又不欺负他,既然迟早是要嫁给他的,我现在找他玩,不是在跟他培养感情嘛!”“你真想嫁给那傻王?你真喜欢他?”“傻王怎么了?傻傻的,多可爱啊。”说罢文君便大步走了出去。留下中年妇女在房中叹息:“造孽啊,当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好端端的七皇子,怎么就成了痴儿呢?”
诚王府内,七皇子坐在菏塘边,看着水里的锦鲤发呆,“噗通”一颗石子投入水中,水花溅到了七皇子的脸上,原本平静的荷塘泛起了层层涟漪。“嘿,呆瓜,发什么呆呢?”落文君一边吃着手中的青梅,一边打趣儿到。“大君哥,你怎么才来啊,阿诚无聊死了。”七皇子傻傻地抱怨到。“唉,阿诚啊,大哥为了给你摘青梅,腿都摔折了。”文君看着七皇子,故意说。“啊!大君哥,你没事吧,你没事吧。”说着,边提起自己裤腿,朝文君跑去,“快到我背上来,阿诚被你去看大夫。”说罢,便将身子蹲在文君面前,两眉紧皱,满脸担心的说。看着他傻傻的样子,文君大笑,手指轻点嘉诚的头,说:“说你是呆瓜你真是呆啊!哈哈哈哈哈!我骗你哒!傻瓜。”嘉诚满脸惊讶,转身看着文君,不知所措,只是看着文君笑得如此开心,便也傻乎乎的跟着笑起来,咬着手指,呆呆的说:“大哥笑起来真好看。”文君原本已经不笑了,只是猛地被嘉诚这么一夸,又哈哈笑了起来,拉着嘉诚的手,说:“不逗你了,走,大哥带你去吃青梅。”“好哟,吃青梅去喽!”
文君带着嘉诚来到屋里,将篮子里的青梅和青梅汤端到桌上,两个人一同坐下,嘉诚搓着手,两只眼睛盯着桌上的青梅放光:“哇~”文君看嘉诚那馋样,觉得好笑,开口说:“吃吧,呆瓜。”嘉诚听到文君让自己吃的话后,便忙着用手抓了一颗青梅塞进嘴里,咬了一口,又马上吐了出来,抿嘴吧唧着酸味,等酸味劲儿过了之后,又马上将刚吐出来的青梅塞进嘴里咬,文君自己边吃着边看着嘉诚那傻样,笑道:“你慢点儿,没人跟你抢,这青梅酸着呢,当心你的牙齿。”“嘿嘿,大哥摘的青梅,再酸也好吃,阿诚要把这些酸梅都吃光。”“吃吧,吃光了大哥下次再跟你摘,以后有机会了,大哥带你一起去摘。”“不用了,阿诚早年已经让人在府里栽了好多青梅,大哥以后就到府里来和阿诚一起摘。”嘉诚傻笑道,“下人们都说今后大哥是要做阿诚的新娘子的,到时候阿诚娶了大哥后,就把府里所有的树都砍掉,全换成青梅树。”嘉诚看着文君坚定的说。“好——到时候阿诚娶了我啊,我就天天和阿诚摘青梅吃,好吗?”“嗯!”
这日傍晚,文君端着亲手做的青梅糕,来到书房,本想着跟父亲谈谈呆瓜的事,顺便逗逗父亲开心,可是刚想敲门,便听见当中的谈话声。“丞相,最近太后那边跟蔓纣国来往的频繁,当年临远之战的内奸问题恐怕没那么简单啊!”“对啊,据探子来报,说当年太后为了让三皇子继位,早已和蔓纣国那边的王室勾结在了一起,临远之战,当时其实已是必输无疑啊,只可惜落将军年纪轻轻就……”“我何尝不知道这其中的猫腻,只是先帝曾经嘱托过我,无论如何,要以天嘉国的百姓为重,谁做君主无所谓,但不管怎样,绝不能让天嘉国的百姓受苦啊!只是最后,还是丢了临远,失了那片土地上生活的百姓啊。”“丞相不必自责,临远之战,相府已是尽了全力了,只是照这样的情形来看,太后的干政,今后天嘉国怕是要大乱啊。”“探子还打探到一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讲吧”落丞相说。“其实当年忆璇皇贵妃暴毙,并非偶然,而是奸人所害,七皇子一夜痴傻,也是被歹人下了药啊!”听到这,门外的文君身体一颤。“当年宫里的事,我也略有耳闻,据说当时皇贵妃诞下皇子后便更加受宠了,子以母贵,七皇子也成了众多皇子中先帝最为喜爱的一个,后来还有人称先帝预意将皇位传给七皇子。此话传到当今的太后耳中后,曾引起轩然大波,后来太后便和蔓纣国有了联系,接着便有了皇贵妃的暴毙,七皇子的痴傻了。”“我听说蔓纣国制毒极为厉害,四国民间还流传过这样一句话,蔓纣国的药救活过多少人,它们的毒药就毒死过多少人。可见其危害性啊。”半晌,丞相哑着嗓子说:“该盯得你们继续盯着,先帝死前交代下来的事,我们务必要替他实现。都拖了这么多年了,是时候该讨回公道了。”
门外,文君端着盘子,步子止在了书房门口,听了这么多的惊天秘密后,文君再没有说话的心了。她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了自己的房里,这是她长这么大来,第一次听到这么骇人的事,她从来没想过人可以坏到这种境界,她从没想过为了权利,人可以如此丧心病狂,从小被爹娘和二哥呵护着的文君第一次觉得这个世界原来如此可怕,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的生命受到了威胁。一想到呆瓜,她就伤心不已,就觉得自己之前做的太过了,还老是捉弄他,他的身世已经够可怜的了,好好的一个皇子,将来还有可能做帝王的人,却在这么小的时候就被恶人害死了娘亲,还毒傻了自己,明明自己什么都没做过,却还是没逃过恶人的毒害,委实可怜。这一晚,文君睡得很不踏实。
第二天一早,文君便摘好了青梅,来到了嘉诚府。“阿诚,大哥给你带青梅来吃了。”文君到嘉诚的卧房前,敲着门扉,继续说,“快起来了,别赖床啦,梅子还吃不吃啊!”可是凭着文君怎么叫,屋里就是没动静,“呆瓜,呆瓜你在吗?呆……”“落小姐,王爷不在府里。”一个小婢子打断了文君。“嗯?这么早,呆瓜不睡觉会去哪里呢?”文君疑惑。“落小姐有所不知,王爷一向都起得早。”婢子解释到。“啊?呆瓜不赖床吗?”文君像是在问自己,“好吧,那你把这些青梅拿下去吧,等待会儿呆瓜回来了,给他吃,我就先回去了。”“是。”婢子接过篮子答道。
文君从嘉诚府出来后,又在街上逛了一小会儿,惊喜的是,她看到了一个卖蹴鞠的小摊子,还记得当初教呆瓜踢蹴鞠的时候,可把她给惊的,呆瓜虽然傻,但蹴鞠踢得极好,说是一起玩儿的友谊赛,可是很多时候他都能从文君那里把蹴鞠抢走,可把文君气得哟,以至于后来好多天都不去找呆瓜玩了。文君看着摊子上的蹴鞠,想着之前和呆瓜一起踢蹴鞠的场景,嘴角不由得上扬:“老先生,这个蹴鞠我要了,给我包一下吧。”“好的,小姐。”老先生高兴的回道。
文君拿着蹴鞠,回到了相府。可是相府里的人今天都特别奇怪,每个人看到文君都低下头请了安后立马掉头就走,生怕文君要怎么样了他们,文君虽然不解,却也没放在心上。中午,丞相传了文君前去一起用膳,饭桌上,文君的二哥也在。“二哥,你今天怎么不在军营?”文君问到。“今早接到父亲的消息,让我回府一趟,我便请了假。”落无风回道。片刻,落丞相和落夫人也来了,一家人就坐了下来,开始用膳,膳后,丞相招了无风和文君前去书房议事。今天回府后发生的一连串事都让文君摸不着头脑,又是用膳,又是议事的,太古怪了。尽管文君心中有一百个疑问,但终是没问出来。
整理好思绪,文君来到了书房,看到二哥早已在这候着了,惊讶的说:“二哥来了很久了?”“就一会儿,和父亲商量了些军营里的事。”无风看着文君的眼神有些闪躲,语气沉沉的回道。丞相看着自己的女儿,满眼的愧疚,眼眶中甚至出现了泪水,只不过这一切,文君都没看到。“君儿啊,爹爹跟你在泗水国的舅父说了,让你去他那儿暂住一段时间。”落丞相平静的说到,但眼睛始终没有看文君。“啊?为什么?好端端的我去舅父那里做什么?”文君满脸疑惑。“你舅父来信说他找到了能医你病的人了,已将那神医留在了府里,让你赶紧收拾行囊,即刻前去。”落丞相继续说,“那神医好不容易找到的,你赶紧去吧,将身子医好后回来。”“这么突然?我还没准备好呢爹爹”文君被这突如其来的安排弄的不知所措,“再说了,御医不是说过我的身子已是无碍了吗,怎么又要我去医治了?”“难得你舅父留住了那神医,去吧。”落丞相劝道,“你二哥已经给你安排好了马车,明日一早就去吧。”“是啊,父亲为你这身子也费了好一番功夫,就去吧,将身子好好调整好。”无风也劝道。文君看着两鬓已有了银丝的爹爹和皮肤被晒得黝黑的二哥,实在不忍心再拒绝了,“好,我明天就走。”
回到房里,文君看着自己的娘亲已在为自己整理衣服了,惊讶道:“娘亲?你怎么在这里?”“你明早就要走了,娘亲怕你的婢子收拾不好,想着你第一次一个人出远门,定是要好好给你收拾的好。”落夫人说着便开始哽咽起来。文君过去拉着她的手说:“娘亲莫要哭,君儿就是去医病的,很快便会回来的。”“是啊,去医病而已。只是娘亲舍不得你啊,从小到大你都没离开娘亲这么久过,娘亲不放心你。”落夫人抚摸着文君的脸颊说道。“娘亲放心,文君已经长大了,会保护好自己的。此次前去泗水国也是为了让爹爹放心而已,不多久便会回来的”文君说。
和落夫人一起将衣服备好后,文君想着此去定是要费些时日,得去和呆瓜道个别,顺便多带些青梅去,自己不在的时候,他肯定是吃不到这么多青梅了。来到诚嘉府上,文君还是没见到嘉诚,问了下人,只说是出去了,具体去哪也不清楚,没见着呆瓜,文君只好放了青梅就回了府,晚上,她写了封信,告诉呆瓜自己出去一段时间,马上会回来找他玩的。她将信给了无风,让无风抽空交到嘉诚手里。第二天一早,她便带着婢子坐上马车,在隐卫的护送下出发了。
一年后,安心在舅舅府里养病的文君突然得到消息,说天嘉国发生了剧变,落丞相密谋造反,事情败露后被抄了家,诛了九族。后来,七皇子揭发太后勾结蔓纣国皇室毒害了嘉元皇帝和忆璇皇贵妃,还给当时尚不知事的七皇子下毒,好在七皇子的药被当时的一个嬷嬷偷偷换了。嘉锐帝知道后,气急攻心,在朝堂上当场暴毙,七皇子在众人的拥护下继承了皇位,名嘉诚。嘉诚帝继位后,重新彻查了当时丞相造反一事,揪出了事情背后的黑手,查出了丞相一家原是被太后党的人陷害了,最终还了落丞相清白。知道了家里发生的事后,文君如遭五雷轰顶,原本已经大好的身子一下子就垮了,舅父一家想尽办法也没再找到已走了一月的神医白渊,在文君的百般请求下,最终还是答应了让她回国的事,临行之前,文君的舅父将落丞相嘱托他交给文君的信给了她。
在回国的马车中,文君怀着悲痛欲绝的心打开了那封沉甸甸的书信:
君儿吾爱,当你启封这信的时候,爹爹,你娘亲和你二哥估计早已不在人世,你莫要伤心,莫要怨恨爹爹,此番事件着实艰难,不到万不得已,爹爹怎忍心将你送出去?只是国不安何来家之泰,先帝早已嘱托过我寻着时机定要将太后的势力除去,扶七皇子继位,这几天爹爹和朝堂上的大臣们商议了许久,唯有将落家扣上乱臣之名,才能消了太后党的戒心,他们才能放松警惕,七皇子才有机会顺利继位,只是爹爹放心不下你,自打出生后,你的身子一向不好,你长兄偶然间得一灵药,才将你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只是药效时间为十年。比次正好借着你舅父找到了神医白渊这个由头,将你送走,免了你受这灭门之灾。日后,我们不在你身边,你万万要保全自己,你舅父答应过我拼死也会护你周全,只是记着莫要再回天嘉国了。七皇子并非痴儿,爹爹知道你跟他感情好,只是他的野心实在不可想象,他的城府太深,你绝不是他的对手,若是他继位成功了。也别回来找他了。安心待在舅父家吧。——阿爹亲笔
文君咬着牙看完了信,泪水已是止不住的流了,只觉口腔中有一股暖流冲出,随即一口鲜血吐在了书信上。“原来,原来我才是那个最傻的人,我才是那个最最没用的人。”文君两眼中充满了绝望,不顾自己的身体,嘴里一直说着些没头没尾的话,“为什么要让我活着?你们都走了,我活着有什么用?”
十日后,文君的马车来到天嘉国京都的城门口,文君挑起车帘,看着街道上的行人,摆摊的贩子依旧摆着摊,酒楼的生意也如以往那样繁忙兴隆,京都的一切都没变,只是丞相府没了,只有她们落家没了。想到这,她就止不住的流泪,一路的奔波劳累,她的身子早已不行了,唯一让她撑到现在的就是她的呆瓜,不,应该是当今的嘉诚帝。她要当面问问他,到底怎么回事,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马车行驶到皇宫门口,文君在身边婢子的搀扶下下了马车,来到守门侍卫身边,说:“烦请这位大哥前去通报一下,说落文君前来求见皇上。”侍卫大惊,“你是落小姐?”“嗯。”文君点头道。“还请落小姐稍等片刻,在下这就去通报。”侍卫立马掉头跑了进去。片刻,一个小太监领着一众宫女和一副轿撵走了出来,领首的太监恭敬的说到:“落小姐,皇上命奴才接您去天嘉殿,请小姐先上轿。”文君点了点头,在婢子的搀扶下上了轿撵。
天嘉殿里,嘉诚帝一听侍卫来报说文君回来了后,心跳就一直在不停地加速。自从他登基以来,没有一天不在想他的大君哥,他每分每秒都在想她,想她毫不拘束的大笑,想她做的青梅汤、青梅糕,想和她在一起做的任何事情。当初落丞相被杀的时候,侍卫就说没有看到文君,后来他偷偷潜入丞相府想要一探究竟的时候,发现落无风还没断气,他将他扶起,本想救助于他,不料被无风拒绝了,只是塞给了他一封信,求他一定要保住自己的小妹,说完便断了气。之后他才知道原来文君去了泗水国,后来他为了不让太后党的人起疑,便找了个与文君年龄相仿,身形相当的人做了替死鬼,才最终保了文君一命,不想今天文君回来找他了,这让他激动不已,恨不得马上见到她,抱住她。
“吱呀”,殿门被推开了,只见一个身形极为瘦弱的女子步履艰难地朝他走来,他的眼神从激动变为心疼,他站起身来,也朝女子走过去,手不住的颤抖。“草民落氏参见皇上。”文君缓缓跪下,声音不带任何情感的说到。“快别这样。”嘉诚帝急忙跑过去将文君扶起来,满眼关怀和心疼的说,“怎么如此消瘦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哪里不舒服吗?是不是舟车太过劳顿?”他一手扶着文君的左臂,另一只手环在她的右肩处,将她扶到自己批奏章坐的龙椅上与她一并落座,不等文君答他,继续说到:“你以后可别在像方才那样给我行礼了,咱们之间无需这些虚礼,太生分了,知道了吗?”文君转头用满含泪珠的眼睛看着嘉诚帝,哽咽的说:“我们之间现在还不生分吗?”嘉诚扶着文君的手一顿,目光有些闪躲。“你记不记得当初你答应过我什么?你说你不会骗我的,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装傻来戏弄我?看着我那自以为是的蠢样子是不是很好笑?”文君质问到。“君儿你听我解释,我也是……”还没等嘉诚帝将话说完,文君猛地站起身,由于肢体的无力,身体晃了一下,她马上扶着身旁的桌子,看着嘉诚帝,放大了声音说:“是不是只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了后,你才会用解释来搪塞我?我的家没了,我最最信任,最最喜欢的呆瓜骗了我这么多年啊,你让我怎么受得了?我说过,我最恨别人骗我,可是你呢?想我落文君自诩聪明,到头来却被自己最信任的人骗得团团转。”文君自嘲的笑了笑,径自朝门外走了去,只是这么多天的积郁终究还是在那一刻爆发出来了,文君刚转身没走几步便一口鲜血吐在了地上,随即便晕了过去。嘉诚见状疯了般冲了过去,神色恐慌的抱起文君,向门外大吼“传御医!快传御医!快给朕传御医!”他将文君抱到他的床上放下,手紧紧地握住她的手,语无伦次的说到:“君儿,君儿,没事的,没事的,有阿诚在,君儿不会有事的。”御医接了传召后都急匆匆的赶了过来。“快,快给朕看看,君儿到底怎么了。”嘉诚帝慌忙拽着御医的手臂将他拖向文君,那御医哪里见过嘉诚帝这般模样,一下子明白过来床上的人对他的重要性了。连忙给文君诊脉,只是那脉象实在太过微弱,无计可施之下,他只能对文君施针,好一会儿,他提起药箱跪在嘉诚帝面前说:“启禀皇上,落姑娘这病,医不了。能活这么多年,已是奇迹了”嘉诚帝心惊:“不可能!之前她都好好的,身体硬朗的很。怎么会一下子就不行了?”“依臣所见,落姑娘之前应该是由某种药物支撑着身体,所以外表看起来与康健之人并无二样,只不过那药物的药效有限,以现在的样子来看,应该是那药效过了才会如此的,再加上落姑娘所受的打击和一路的舟车劳顿,更是加重了这病情啊!”御医回答道。“那你照实说,君儿还能撑多久?”嘉诚帝艰难地开口问到。“不足一月。”嘉诚帝身体一颤,“还有什么其他法子可以续命吗?”“除非蔓纣国的镇国之宝灵菇,别无他法了。”“来人,立刻派人前去蔓纣国,朕要……”嘉诚帝还没说完便被文君的叫声打断了,“阿诚,别,别让人去蔓纣国。”“不行,你身子现在逞强不得,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的,我现在就修书一封给蔓纣国的皇帝。”说完嘉诚帝便不顾文君的阻拦走了出去。“这又是何必呢?我本已对生不再抱有希望了。”文君自顾自呢喃道,“你这样叫我如何是好?我本应该不再理你,可为什么就是狠不下心。本以为对只是喜欢逗你玩,却没想到自己对你有了男女之情,这叫我如何是好?”
自从嘉诚帝知晓了文君的病情后就到处找药来给她吃,给蔓纣国的信中的请求被拒绝了,但他还不死心,不断派使者前去商讨,甚至用了战争来威胁,但还是不行,文君不想他为难,硬是不再让他派人去蔓纣国求药,还说什么要是再让人去求药,就立马死在他面前,无奈之下嘉诚帝只好妥协,只是派人到处查找神医白渊的下落。而随着日子的推移,文君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嘉诚帝趁着文君还能行动的时候昭告了天下,册封落文君为天嘉国皇后,人称温惠皇后。文君虽然记着自己的爹爹在信里的嘱咐,可是她爱嘉诚帝,在失去了至亲之人后,她现在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嘉诚帝了,她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所以想要放下一切,好好珍惜当下与嘉诚帝在一起的每分每秒。嘉诚帝为了文君,给她栽了一院子的青梅树,还命人日日给文君送青梅去,为了彰显他对文君的爱,将文君的住所命名为诚君殿,寓意为两人永远在一起,每天除了早朝和批阅奏章,其余时间都在诚君殿陪她,有时还会踢蹴鞠给文君看,那段时间他们就好像又回到了从前那无忧无虑的日子了。只是文君最终还是没能逃过病魔的手,在嘉诚帝的怀中,永远的离开了。
文君逝世后,嘉诚帝一心致力于朝政,将天嘉国带入了开国以来最为繁盛的时期,他还自领军攻打蔓纣国,将之前丢失的临远城夺了回来。
世人只道天嘉国的温惠佳儿皇后深得皇帝宠爱,两人之间形影不离,无话不谈,一时之间嘉诚帝和温惠皇后之间的点滴生活成了四国坊间说书先生常讲的故事之一,他们的爱情也成了四国民间的一段佳话。
幸好,幸好文君最后选择原谅了嘉诚,使她生前的最后一段光景那么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