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在生产队时期,地瓜(红薯)作为秋季收获的主要粮食作物被大量种植,自然秋收结束后分粮食时村里每家分到的地瓜都不少,成为寒冷的冬天主要的食物,几乎天天吃。不仅人吃,家里养的猪也吃。

每年秋天地瓜收获的时候,母亲总会为我和弟弟晒一些“地瓜枣”作零食吃。
“地瓜枣”也叫“地瓜条”,是我小时候秋天和冬天常吃的主要零食,也是村里的孩子们最喜欢吃的零食。
日子过得不富裕没有余钱为孩子们买零食吃,每个勤俭的母亲在秋天都会特意给孩子晒一些“地瓜枣”。那时候农村的日子远不如现在,孩子们馋哪,总是家里村里村外到处搜罗好吃的东西!
晒“地瓜枣”很简单:把地瓜洗干净外皮,放在大锅里的篦子上蒸熟,然后母亲用家里那把笨重的大菜刀在木头案板上切成一片一片的,一片的厚度是一厘米左右。
切好后母亲一般是把一片一片的熟地瓜摆在细高粱秆串成的盖垫上,放在阳光下晒,加风干,几天后就晒好了。晒的过程中要不时翻一下面,防止一面晒得太干一面过于软湿。
至今我都清晰地记得现在村里家中的老屋,也就是当时我们一家七口人住的房子里,正间(做饭和吃饭的房间)的屋门外面,两旁的墙上各悬挂着一个铁条弯的钩子。
铁钩子上挂着一个小麻绳圈,麻绳下面的一头系着一根一两米长的带刺的树枝,刺长得比较密,每根二三厘米长的刺上都插着一片熟地瓜,像刺猬似的。
那是很稀有的一种带刺的树,我只在村东果园边的东北沟沿上见过一棵。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后没有几年,果园就被废弃,先是无人管护,而后果树连同果园边茂密的树林都被砍伐。如今早已面目全非,再也不见昨日的一点儿痕迹,自然这种带刺的树我再也没有见过。
父亲说那种树叫“介针”,我实在不清楚这种树的学名叫什么,我只知道小时候母亲经常用它来晒地瓜枣。每次回了家,进了院子里,一眼就可以看到正屋屋门两旁墙上垂着的两根树枝,上面的又长又硬的刺上插满了软湿的地瓜片,正在暖洋洋的秋阳里晒着,在清凉的秋风里风干着。
我总是受不了诱惑,偷偷地跷着脚,迅速从刺上撸下一片吃。有时候难免怕被母亲发现,慌乱中被刺扎疼。
地瓜枣晒好后,母亲会收到家中的一个圆形的藤编笸箩里晾着保存,上面留有一个个醒目的刺眼。
不能晒得太干太硬,否则像皮条似的咬起来太费劲,嚼起来更费劲;也不能晒得时间太短太湿,口感自然不好。得晒得不干不湿,地瓜片皱缩了,咬起来有韧性,吃起来有嚼劲,越嚼越好吃。
地瓜枣晒好后,是村里孩子们冬天吃的主要零食。地瓜枣放的时间久了,表面会泛出薄薄的一层糖分的“白霜”,斑斑点点的。
有些会越来越干硬,这样的我一点儿也不喜欢吃,太难咬和嚼了,在嘴里嚼过来嚼过去很长时间也不烂糊,咽不下去,硬咽下去很难受,而且腮帮子很累。有些软硬合适有点儿嚼劲,这样的我最喜欢吃。
如果环境潮湿,地瓜枣捂了,表面上会长出灰黑色的“毛”,那就意味着坏了不能吃了。因为是放在室外晒,地瓜枣表面会附着灰尘,甚至土和沙粒,不甚干净,但是孩子们吃的时候根本不在乎。
冬天的时候,无论是在幼儿队里,还是在小学的教室里,孩子们的衣兜里都会揣着几块地瓜枣。休息玩耍的时候,从兜里掏出来,举在手里,隔一会儿咬一口在嘴里来回嚼着,过一会儿咽下去接着再咬一口,又甜又解饿。
有些孩子还把地瓜枣放在根本不烧煤烧苞米棒和木头的炉子旁烤,烤得表面起小泡,烤得发黄甚至变黑,发出焦香味,吃起来热乎乎的,口感上又丰富了。
孩子们还会互相交换地瓜枣吃,没有从家里带地瓜枣的孩子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别人吃。
地瓜枣成为了我小时候尤其是冬天时农村孩子们零食的标配。后来日子一年年好起来了,家里的食物和孩子们的零食也越来越丰富,地瓜枣渐渐退出了零食的舞台,成了稀罕物。
现在的村里,地瓜只是被一小部分农户少量种植,只有怀旧的老人才会饶有兴致地晒一些地瓜枣,给儿女孙辈吃,吃个稀罕。
市场上也有加工的细长黄地瓜条卖,一长条一长条的,很有韧性,嚼起来也有甜味,口感也可以,但是我依然怀念母亲晒的地瓜枣,遗憾的是我永远也吃不到了。
昨天下午在办公室里,我偶然在一位即将退休的同事办公桌上看到了久违的地瓜枣,装在一个塑料袋里,也就一斤多点。
我感到很亲切,禁不住激动地拿起一条吃起来,正是我想念的味道,绵软而且甜丝丝的,还有一定的嚼劲,太好吃了!我忍不住又吃了两条。
同事告诉我这是她七十八岁的妈妈晒的,因为上面有灰尘,她带回城里后洗干净了,又放到锅里蒸了一下,然后拿出来又晒了晒。她慷慨地说:“喜欢吃尽管拿着吃!”
拿起一条地瓜枣,我细细地端详着,皱缩的土黄色地瓜肉,黄而莹润,上面白色的筋根根分明,里面藏着秋阳和秋风的气味,还有时光的缩影。

这是我小时候村里的孩子们最朴素的零食,蕴含着母亲们深厚的爱,只是那曾经的艰苦岁月再也不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