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回去的路上，头顶的乌云伴着渐暗的天色摇摇欲坠，下雨了。

    秋天的雨越下越冷，一场雨打落了满地的黄叶。

  司机张叔打着伞在单元门口接檀健次，从门口走到车停着的地方，裤腿被街道上污//浊雨水沾湿了一点。檀健次上车前回头望去，密密麻麻的建筑亮起星星点点暖黄色的灯光。

隐约记得那时这里还没这么老旧，在街角的小公园和小乖呆上一下午，在天快落山时往家里奔去，还没上楼家家户户都是饭菜的香气，他妈妈笑着说，小乖也来啦，一起吃晚饭吧。

但这样快乐的回忆不算长久，很快变成了争吵，母亲的泪水，父亲的摔门而去，他躲在自己小小的，朝北的房间里，拥挤的握手楼，窗外斜对着邻居的窗户，小乖隔着两扇窗，还有两三米的虚空共他讲：

“多多，你怎么了。不要难过我陪着你。”

——

睡觉的时候，还有更多回忆的碎片开始重组。

别丢下我们…爸爸。

我不喜欢这里，这里的人都讨厌我，我们为什么不能回去，回原来那个家里。

妈妈你怎么了，你生什么病了...

妈妈，求你别走，别留我一个人。

——

小鑫摸了摸健次的额头，汗涔涔却热度不退，断断续续的梦呓他听清了一些，叹口气，心疼的抚摸着他的额发，给他掖好被角。

“小鑫哥哥…别离开我。”

赵泳鑫以为他醒了，但仔细看他还紧锁着眉头、闭紧了双眼，睫毛微微颤抖着，还魇在不知道什么梦里。

我不走，我就这样陪着你，我不走的，兮尔。

——

从老城区回家，檀健次晚饭没怎么吃，早早回了自己房间。过了十二点房间的灯还没关，管家敲门提醒，无人回应，进门才发现灯亮着但小少爷睡着的状态不对，一摸额头竟是高烧。

退出房间给医生打电话，准备退烧药退热贴，又端着一杯温水往回走，碰上了半夜回家的赵泳鑫，“大少爷。”

“嘘。我拿个东西就走，别跟兮尔说我回来过。”

“恕我冒昧，不知道您最近为什么一直躲着小少爷，你们一向感情都是最好的，所以这件事我觉得需要如实相告，小少爷现在在高烧，我打过顾医生的电话了，按他说的先退烧观察着，如果退不了烧或者有其他症状的话会送他去医院。”

“什么？”

——

第二天天光已经大亮，檀健次揉了揉眼睛，十点四十，他睡了好久。

你醒了。小鑫拿了杯水进来。

哥哥，你怎么在。

刚好回来。怎么搞的，自己都照顾不好，学校给你请假了啊，今天休息一天。

学校…对了。

手机...手机在哪。

给。

「帮我照看一下符龙飞，我今天请假了。」发信息给约翰王浩的三人群组。

有什么要紧事吗。

没什么，我就是跟约翰浩哥讲一下我请假了。

小鑫挑眉，不置可否地哦了一声。

你也不用去上课的嘛。

今天没课，在家陪你一天。

陪我？

嗯，陪你。

——

“小时候，你刚来的时候，只有这么一小只。怎么转眼就长这么大了呢。”

“说的好像你当时有比我大很多一样。”

“那时候我不太喜欢你，我妈妈刚走没几个月你们就出现了，觉得你和檀阿姨会一起抢走我爸爸。所以对你并不好，让你受了很多委屈。”

“哥哥，怎么突然说起小时候的事。”檀健次懵懵的，抬着眼睛看着小鑫。

——

“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来小鑫，这是健次，比你小三岁，你要多照顾他。”

五岁的檀健次怯生生的，攥着妈妈的衣服下摆，鼓足勇气伸出肉乎乎的小手，“哥哥。”

啪。

“我不是你哥哥，我没有弟弟。”

男孩挣脱开父亲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目光狠狠在父亲、他的新妈妈、还有这个莫名其妙的弟弟身上转了一圈，然后跑开了。

——

那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喜欢这个弟弟的呢。

好像也没有很久——

——

弟弟在下雨的夜里听见有小动物的声音。

冒着大雨下楼，悄悄地带回一只装在纸箱里的小狗。自己也被淋湿得像一只落水了的小狗。

爸爸有严重的洁癖。他不敢说自己想养它，妈妈也和爸爸在同个房间。他只能悄悄把小狗带回自己房间，用干毛巾擦干他身上的水，不知所措地看小狗在瑟瑟发抖。

他鼓起勇气敲响了哥哥房间的门。

哥哥，求你帮帮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说过不要叫我哥哥，我不是你哥哥，你…

淋湿的小狗抱着一只淋湿的小狗。

把它给我，你马上换套干的衣服，然后我们一起带它去医院。

可是...

嘘，小点声，我一会叫司机李叔带我们去，他会帮我们瞒着爸爸。

很多关系都是从有了共同的秘密开始的。

——

弟弟发现哥哥特别热衷于瞒着他爸专门做他爸爸不让做的事。

比如玩滑板。

他以为他快学会了结果一不小心失去平衡，在水泥地面上擦着手肘膝盖滚了一圈，摔得到处是伤。

弟弟跑过来问他没事吧。

哥哥威胁弟弟不可以告诉别人。

弟弟说那怎么办，不告诉别人那谁来帮你消毒包扎呢。

你来。

我不会，我做不好，你会疼。

不要废话。

弟弟小心翼翼的给他包扎着伤口，包好了才终于松了口气。

弟弟俯下身亲亲他膝盖伤口上的纱布，说痛痛都飞走。

哥哥瘪着嘴忍着疼，看到了弟弟含着眼泪的担心，突然愣住，

“就是一点小伤，你这么担心干什么。”

“因为小鑫是我的哥哥…不...小鑫是我的好朋友，健次不想小鑫受伤。”

——

弟弟被不知轻重的小朋友欺负，被推搡着推倒在地上。

被笑话是没有爸爸的野种。弟弟的泪水啪嗒啪嗒的掉在地上。

哥哥站出来，把他护在身后，他是我弟弟，谁再敢说我弟弟你们就给我等着。

把人都赶走了，他说：

“健次，站起来，你是男子汉，不可以当着欺负你的人面哭，那样他们只会更笑话你。”

“但是你要是真的很难过、很委屈…”，他抱住了弟弟，“可以跟我讲，你可以在我面前哭，我不会笑话你的。我会…哥哥会保护你。”

——

“我最喜欢哥哥了，我长大可以和哥哥结婚吗。”

“唔，好像不行，听说男孩子要和女孩子结婚的。”

“那我就做女孩子好不好。”

“不好，男孩子就是男孩子，男孩子是变不成女孩子的。”

“不，我就是女孩子，我不叫檀健次了，我叫...兮尔，这个名字只有你一个人知道，好不好，小鑫哥哥。你以后都叫我兮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