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和阿弟跪在那个土包前点燃那一大叠红的鲜艳的冥币时，我突然想起来在福州混日子时看过的电影，想起寻梦环游记里那个被世界所遗忘而灰飞烟灭的猪皮哥，想起那种令人绝望的终极死亡。
似乎，这个世界大大小小的生命，已经谢幕的，正在演绎的，以及终将登场的生命，都挣扎在时光的洪荒长河里，被裹挟着冲撞未来，然后前前后后，各自消失，无人能阻止，我点燃的香火，我跪拜的先人，我身旁的长辈，以及我。所有眼里盛的风景，心里装的故人。
我曾经读过的某本书说：无论我们创造并且传承了多么厚重的文明，人类亦只是历史车轮压过的尘土。从几十亿年前路过，然后碾过去，继续向前。
那么，这一大沓的思念，哦，或者已经烧成一堆的虔诚，会不会与地下的先人有所感应呢，我妄加猜测的时候，排成长队的鞭炮密集地响起来，叔叔们给坟上洒了酒水，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过去，我依稀记得左边的坟里的人，曾每个早晨都为我留着泡了茶的枣，以及千奇百怪的古言传说，而右边坟里的人，还骗小时候的我喝了一盅白酒，而更远处的田里的坟，已经毫无记忆了，只有仪式，没有同一个纬度里的人生。
之所以还跪拜在这里，更大的原因是遵从乡下人关于祭祀先祖以及逢年过节的习俗罢了。
用爷爷的话说，这些香火，以及贡品，是给那些逝去了的又舍不得孩子们的人留在人间的念想一个交待。
此刻是除夕的中午，只是来打个招呼问候一下，到了晚上，才要白灯笼照路，用冥币贿赂了阴差，接先人们回家团圆，所以晚上的灯火鞭炮，要比现在更多更响更亮，不能有迷了路的。
可是，终究还是有许多孤坟堆在土地的某个角落，长年累月无人问津，这个时候，除了枯草，也只有未融的积雪，和冷冽的风陪伴，而且算不得陪伴，只是暂时住在一起，风是自由的，到处流浪，草在等雪融成春天。至于那一座座孤坟，已经被冷落了很久，还将继续被冷落下去。
不知道土里的人有没有发现开小差的我，等阿弟捅了我一下时，火已经灭了，于是和大家一起磕头作揖，然后提着酒壶和香匣回家，大人们摆上酒桌拿出扑克，节日的热闹便不请自来。而我则倒一大杯果汁，忙着在各种群里抢红包。
夜比新年来的更早一点，更急切一点，黑暗笼罩下来时，乡里人的灯火也亮堂起来，我穿上厚实的棉袄，跟着家族的大部队跪在庄顶的路口，若是有新故的人，也许鞭炮里还会夹杂着儿女佳节思亲的哽咽声，随着纸钱被跳跃的火焰吞噬，通渭人的祭祀完成了最重要的一个程序，接下来的气氛会随着酒杯和烟火而热烈起来。
虽然总被书灌输了非黑即白的科学道理，我倒不介意相信这个世界真的存在电影里的亡灵世界，并且祝福每一个人，愿这个世界一直有人记得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