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外公,叫钟岳城,小名阿狗。我一次次的重复,亲身呼唤“外公”,,因为我已经再也听不到,再也看不见了。
我们家因为就住在码头边上,所以外公每次从岛上来我们这个本岛卖蔬菜的时候,总会来我们家吃午饭,在我们家看会电视,从我读小学到初中,那些一年又一年,都能经常和外公吃上一顿午饭,外公看的电视我不爱看,听他常常在电视前边看边念叨,我都不会多去理会,因为我和外公不算很亲昵。他不会像书本中看到的,用粗糙的手抚摸我的头,用布满皱纹的脸对我微笑,用他粗犷的胸怀搂着我,他是个很普通的老头儿,也很腼腆。
但外公经常给我讲故事,他说他虽然没上过学,但是看过很多书,他的大孙子留下的小学书本他都看过,然后给我讲小学课本里的那些故事。他说,“你总有一天都会学到的,肯定会的”。印象最深的一个故事是一个叫阿布的故事。
阿布听得懂鸟语,有一次他听到小鸟说,这个村庄会发生水灾,如果村口的石狮子流下了血泪,那一天就是灾难来临的一天。阿布被警告,天机不可泄露,不然他就会变成石像。那一天,阿布真的看到石狮子留下了两行血泪,他吓坏了,到处奔告大家快跑。他终于说服了大家,但在大家安全撤退的时候,洪水来了,阿布没来得及,在肆虐的洪水中,他变成了一座石像。
阿布走了,外公也走了。
有一次初中放学回家,家里黑黑一片,没点灯,妈妈出来帮我推自行车。我看到她的表情很扭曲,一进门,她就忍不住咧开嘴哭了出来,“阿兰,你外公没啦”。我当时当下真的没有办法深刻的体会那一句话的分量,还有点滑稽妈妈的表情,想笑,但故作镇定没有笑出来。后来去参加外公的葬礼,我也是只顾着和朋友们玩,外公安静的躺在那,我不敢去看,但似乎也没有太大的感觉。而这种窒息的感觉是长大以后慢慢才体会到的。
外公是在一个夏日的午后,准备洗菜做饭,可突然头一沉倒在地上了,他挣扎着想起来,被发现的时候是第二天早上,他的手脚都把边上的泥土蹭出了深深的痕迹。身体被一夜的蚊子叮的面目全非。我不知道外公当时挣扎着想爬起来可是爬不起来的时候,他在想什么,他只能空洞着双眼望着星空直到绝望的慢慢闭上眼睛。那时没有人在他身边,那时也许外婆过来接他一起走了。
我的外公就是这么突然逝去的,所以我的妈妈那么难以承受,而当时的我那么不谙世事,因为太突然了。至此,我再也没有听到过外公给我讲故事,再也没有吃到过他用海水给我腌的萝卜。
几年后去看外公的老房子,草长得比我还要高了,房子也塌了一半,那个我经常荡的秋千已经断了。童年,也就这么仓促的告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