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漏偏逢连夜雨,事情接踵而至。烦躁,压抑,焦虑再次一并来袭,让我感觉像是好不容易走到了夹缝的尽头,却是死路,没有出口。有点想放弃求生的希望。但那个久远的声音又出现了。是的,是他,是大傻叔,他在夹缝之上看着我,看看我,直到我转身寻找新的出口。
我让大姐把电话给她身边的姐夫。作为父母的儿子,我必须对这个人表达一下我对他的感激。这么多年来,我和弟弟都不在家,家里的大事小事都是姐夫和大姐包办的,他对父亲母亲的照顾远远胜过我和弟弟,他更像父亲母亲的亲生儿子。
安排好父亲住院的事宜后,脑海里不断翻涌的思绪把我带入那种混沌不清的世界,是不绝入耳的手机铃声把我从那思绪漫游的世界里拉回到现实。
电话是柳如烟打的。一接通,她就催促着我赶快把车开离他们公司的大门口。然后,我听到接二连三按响的喇叭声和门卫保安大声吼叫的责问声。
结束与姐夫的通话后,我是怎样把车开到柳如烟的公司门口堵住他们公司的大门的?这段记忆我完全没有,像一个喝断了篇的醉酒之人。
没来得及让柳如烟上车,我就惊惶失措手忙脚乱地把车开离他们公司的大门,在十字路口那个临时的停靠点停下。
在等待柳如烟上车来的这段时间里,我还在挖空心思地想着该如何开口跟柳如烟说父亲住院的事。
柳如烟一上车,还没有坐稳,就怒气冲冲地质问我今天是怎么回事?说没刮风没下雨的,怎么就把车开到公司门口了?而且,还那么不长眼,把公司的大门给堵死,害得那帮开车下班的人叫骂连天。她质问我青天大白日的,坐在车上做什么白日梦,她那样用力的捶打车门都听不见?当她兜兜转转到前几天一脚油门烧掉一千元钱的事情上来时,这些天来窝在她心里的火大概已经发泄得差不多了,冰冷僵硬的语气一下子温和了起来,她问我最近是怎么了,总是神思游离的?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她?
我置若罔闻地听着柳如烟的问话,一心只想着如何向她开口。见我愣神不说话,柳如烟伸手推了我一把,说:"顾小杰,你是不是又闯什么祸了?"我连忙点头称是,又赶快摇头否认,然后又说也算是。我害怕直入话题后会引起柳如烟的反感,就问柳如烟如果我又像二十年前那样走入人生的低谷,她还会不会像当年那样对我不离不弃?
我也不完全是在信口雌黄地玩攻心计。尽管,我一直拒绝承认,这个盛夏一开启,我就嗅觉到了二十年前的那个盛夏的味道——莫名的烦躁、压抑和焦虑,像掉进一个漩涡一样,无论我怎么挣扎,都没有用,而且越陷越深。然后,就是这接二连三的事情证明着我的预感。
在父亲没有住院之前,我把所有的不顺都算在XX的陈放头上。烦躁、压抑和焦虑统统都是因为他的上位而引起。在我的心里,他是万恶之源。但是现在,作为一个男人——一个应该有点血性和担当的男人,我不得不承认,那样偏执的想法是非理性的。陈放充其量只是促成一些事情的因素之一。
柳如烟在听完我的问话后,那张热得红朴而生动起来的脸因为瞬间蒙上了一层凝重的阴影而变得僵硬。她足足盯着我看了三分钟后,用十分认真的态度问我:“顾小杰,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我说不是。然后跟柳如烟感叹一个人的运气一下滑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只要倒一张,后面的就跟着都倒下了。
柳如烟显然很不喜欢听我这些丧气话,她蹙了蹙眉头,有些不耐烦地说:"有事说事,别说那些没有用的,天塌了,还有地接着呢?再说,除了生死,还有什么事是过不去了的?“
接受!面对!这大概也是二十多年来我对这个身板瘦弱、其貌不扬的女人一直怀着一份敬畏之心的原因。她平常可以为一毛钱的事跟你闹得鸡飞狗跳。但在关键的时候,她能扛得住事。
我跟柳如烟说了父亲住院的事,然后等待她的判决。在她沉默的那片刻里,我的心是悬着的,生怕她又拿出父亲当年对我们冷漠的态度来说事。但她没有。在深叹一声后,她伸手捏了一下我肩膀,让我别瞎着急。她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福祸,这种事,又不是人为能控制得了的。再说,父亲也是七十多岁的人了,器官衰老,心无力造成的大脑供血不足,或者血管硬化无弹性引起的血管破裂,或者栓塞,都是有可能发生的事。还好没有倒地,及时治疗控制,应该问题不大。
柳如烟是学医出身,从事过多年的医务工作。虽然已放弃多年了。但这些临床基础的东西,她是熟知的。
我连连点头称是,说还好有大姐姐夫帮着张罗,指望我跟弟弟,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然后顺理成章地跟柳如烟提及父亲住院费用的事。我说父亲的住院费大姐先垫上了。大姐是自己人好说,但姐夫不是。
柳如烟意会了我的意思,蹙了蹙眉头,说当然不能让大姐姐夫他们出力又出钱。然后她翻看了一下手里的手机,说她的银行卡上还有两千余点,定期存折上的那点钱还没有到期,让我给弟弟打个电话,看弟弟能不能拿出另一半来。
兄弟平摊父亲的住院费是合情合理的事。但当年为争上学离开农村,我对弟弟使用了卑劣的手段,做了作弊的事。而且当年我是答应过母亲的,会还这笔债。但十年荒芜的人生让我无能为力,十年好转的人生,我又都在为如何让自己的小家奔上小康生活而努力。欠弟弟的这笔债就一直原封不动地搁置在那里。
我不能跟柳如烟和盘托出这些事。因为不想在她面前把自己剥脱得一丝不挂,让她看到我不堪的一面。我满口答应着柳如烟,跟她说,等把我们的钱转给大姐后,就给弟弟打电话。我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另有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