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某年冬季,家里买了几头小猪,白白胖胖,十分讨喜。那时我还很小,特别喜欢这种没长大的小动物,所以我常跑到猪圈去看新来的小猪。小猪们胆子都特别小,听到我的动静,马上就慌作一团,没头没脑的在猪圈里乱窜。
但其中就有一只,它似乎是不怕人,见了我来,只是抬着头安静的瞅着我。我也好奇的看着它,我们对视了几秒钟,它突然开口说话了,“你好啊,小先生。”
听到它这样跟我说话,我十分惊讶,马上回了句:“你好,小猪仔。”
之后我就跑回了家,把小猪会说话的事告诉了我的父母。我的父母听后也很惊讶,跟着我就要去猪圈,也想看看究竟是哪头小猪会说话。
我们到了猪圈,其他的小猪还是忙不迭的到处找地方躲藏,唯有那只小猪还是冷静的站在猪圈中央,瞅着扒在门口的我们。我一眼就认出了它,伸出一只手指着它说:“就是它,就是它刚刚说话了。”
没等我父母反应过来,小猪又说了声:“我冷。”
这回我的父亲和母亲也都听清楚了,都为这只小猪感到不可思议。惊讶之余,他们也赶忙从旁边的草垛子上刨来几大团松叶子给小猪们铺上,这时小猪们才放松了警惕,哼哼哧哧的蹭到我们脚下,在刚铺好的松叶上拱出一个个小窝,满意的躺了进去。
之后的几天,我们家有一只会说话的小猪,马上就在村子里传开了,隔三岔五的就会有人跑来看看它们,还特别关照那只会说话的小猪,而小猪见人们喜欢它,也乐得跟人们说点猪圈里的新鲜事,把人们逗得哈哈大笑,直到那股子新鲜劲过了,猪圈里才又恢复了平静。
但是还没过年呢,有一天,母亲去喂食,其他猪都争先恐后的扑到食槽里来抢食,唯有那只会说话的小猪躺在草窝子里,一动不动,母亲问它是怎么了,它说:“我病了。”
母亲赶忙跑到邻村请了兽医来给小猪看病。兽医给小猪打了针,灌了点药就走了,父亲深怕小猪在圈里会冻着,还贴心的把小猪抱回了家里。这会子,可把我乐坏了,我推说要照顾小猪,成天跟小猪呆在一起,也问它好点了没,想吃什么。于是它把我能弄到的所有好吃的东西都要了个遍,我当然不能失了东道主的礼仪,它要什么我就给它什么。哪怕在它病好了之后,我们还一起商量,让它继续装病,这样他就可以在我家里多呆上一段时间了。我们的计划成功了,所以连那年过年的日子,它都一直住在我的家里,当然,那几天它的日子,别提有多滋润了。
只是过完年,父亲说什么也要把它送回圈里去。小猪倒没说什么,我虽还是有些不舍,但也只得陪着父亲,把它又抱回了圈里。没想到刚从父亲的怀里蹦出来,它就把我给忘了,一个劲的在它的猪友们面前说着什么,肯定是在向它的猪友们炫耀它这几天吃的到了多少好东西,得到了多少好待遇。这让我多少有些失望。
不过它长得挺快,春天还没过完,它就能从我夸下把我给掀开了。不过,因为它会说话,我并没有因为它长大了而讨厌它,而且每天我都到地里,找来各种鲜嫩的猪草扔给它吃。刚开始它还说:“这草好吃,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它的猪友们也想过来尝尝,但统统都被它和我给赶开了。这是我专门给它找的,是绝不能便宜了其他的猪。只是过了一段时间,它就有些不满意了,说这草老了,或者说不新鲜了,还有一次,我幸幸苦苦跑到河边,割了一篮子又嫩又新鲜的水草来给它,它居然正眼都没看一眼,歪了歪头,完全不把它面前的水草放到眼里,结果,全让它的猪友们给吃了。这让我很生气,从此也不大想搭理它了。
往后我就没在去猪圈了,只是偶尔听母亲说:那猪说了,这几天的猪食稀了;那猪说了,圈里面该换干燥的松叶子了;那猪说了,这几天圈里的风大,要让我父亲把圈里的活动板壁加高些……我父母倒是很关心会说话的猪说了什么,它要什么,他们都尽量满足它什么,还尝尝称赞它说:“有了这只会说话的猪,今年养猪,真是少了许多麻烦的事儿。”
转眼又是冬季,我还是没去过猪圈,只是听说,小猪仔们如今都长大了。父亲正跟母亲商量着,要买了几头,只留一头过年,当然,我还小,他们也没跟我商量,我也不大关心这事。只是有一天,村里来了个买猪的屠夫,父亲便要带着屠夫去看看我家养的猪,我突然来来兴趣,也屁颠屁颠的跟着要去。就在要到猪圈的时候,父亲突然神秘兮兮的对屠夫说:“一会儿见了猪,千万别说是干什么的,看看,估个价就行,因为有一头猪会说话,能听明白我们在说什么,怕它听了我们是要干什么之后,会想不开,怕是会寻短见。”
屠夫表示同意,说以前也遇到过这种事,不足为奇。所以我们都默不作声的到了圈门口。猪圈门一打开,我都惊呆了,曾经的小猪仔们,现在居然长得快有我高了,而且现在又壮又丑,还一个个都脏兮兮的,都耷拉耳朵,耳朵还把眼睛都给盖住了。其他的猪见了我们,都惊恐的抬起了头,死盯着我们看,但那只会说话的猪表现得很镇静,我一眼就认出了它。看到它的猪友们一个一个大惊失色,它只咕哝了一句:“没见过市面。”然后继续在自己舒适的草窝窝里躺着,全然不管外面发生了什么。
屠夫看了这个状况,满脸惊讶,转而又是一阵欣喜。关了圈门,跟父亲转到了墙角,屠夫便问父亲:“那头会说话的猪买不买。”
父亲思忖了一会儿说:“那头不买,要留着过年,其它的几头都好说。”
屠夫明显有些失落,但很快换了个状态,跟父亲谈起来另外几头猪的价格,最后跟父亲商讨出了一个好价钱,就这样,父亲要把另外几头猪都买了。
两天后,屠夫开来了一辆卡车,是来拉前几天在村里买的猪的。但我家那几头猪死活不肯出圈门,它们的力气又大,圈里又不是很宽敞,只能进去一两个人,所以怎么也不能把猪大爷们给请出来。父亲是真急了,正不知所措的时候,旁边的那头会说话的猪说话了:“吵个锤子,跟着他们去就好了,难不成还吃了你们?准是要带你们去过好日子去了。”
其它的猪听它这么说,又都想起去年它也被带出去过,回来就说吃了好多好吃的,总道是这回轮到自己了,也就没想再挣扎,顺顺从从出了圈门,跟着屠夫走了。
以后的日子,我倒常常跟着母亲去喂猪,但圈里就剩下那只会说话的猪了,一天,它对母亲说:“我冷。”于是母亲给它加了干松叶子。
一天,它看着母亲倒在食槽里的猪食,有些生气的说:“这些我都吃腻了,不想吃。”于是第二天,母亲特地给它加了玉米面,后来干脆只喂它玉米面。
又过了几天,它看起来已经有些老态龙钟了,但我觉得它只是太胖了,它见了母亲又说:“孤单。”于是,母亲马上要父亲到集市上买了几头小猪。但是它见了小猪仔们并不高兴,才过了两天,它就生气的对母亲说:“小猪仔吵!”母亲无奈,只得把小猪仔赶到了隔壁的圈里,把隔壁圈里的老牛拉了过来跟它作伴。
马上又要过年了,这天,父亲来到圈里,会说话的猪见了父亲,马上摆出一副委屈的样说:“我想到你家里去过年。”
父亲听了,先是一愣,但马上笑呵呵的的说:“好,你跟我来,我现在可抱不动你了。”
于是它便摇摇晃晃的跟着父亲出了圈门。到了墙角,父亲转过身来,从旁边捡起一条绳子,蹲下身子,满心欢喜的摸了摸它,然后趁它不备,突然将绳子套在了它的嘴上,还没等这只会说话的猪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旁边突然又钻出了四五个大汉,一齐扑到了猪身上,七手八脚就把它给掰倒了。猪还想问问是怎么回事,或是说点什么,或是讨个饶命,但嘴巴已经被绳子死死的捆上来,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接着它就被硬生生推到了一张桌子上。这时,猪看见了一旁看热闹的我,给我投来了求助的眼神,但那时我还太小,心里只想着晚上有肉吃了,高兴还来不及,哪里还管得了这头会说话的猪到底为什么看着我。我只听着它撕心裂肺的吼着叫着,有些害怕。
只见杀猪的师傅提起一把尖刀,朝它脑袋狠狠拍了一下,似乎是想要它清醒清醒,让它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更像是想把它敲糊涂了,要它不要想现在正在发生什么。接着,尖刀便冲着它飞了过去……
晚上,我当然如愿吃到了猪肉,只是我家再没养过会说话的猪。这就好像是一场梦,直到现在,都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