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风从很远很远的地方赶来,轻轻地触摸着我的脸颊,夹带着骤雨过后,泥土氤氲在田间的气息,温润而踏实。它悄悄地凑到我的耳旁,告诉我故乡北面的那片桃花林,已经灼灼其华。
经常会走进在这样的梦境。
午后的烈日越发的咄咄逼人,空气里绵延着滚滚的热浪,早日里傲娇的蔷薇也无精打采,耷拉下脑袋在酷热中昏睡了。只有那蝉不依不挠地叫嚣着炎炎夏日,不时,得到几声蛙鸣低声回应。
梦里还有一个穿着碎花裙子的小姑娘,她扎着两条小辫子,脸上脏兮兮的像一只流浪的小花猫。小姑娘蹲在一颗繁盛的梧桐树下,眼睛眨巴眨巴,好像和谁咿呀咿呀说着话。
不知道为什么,小时候的事情在长大后的日子里愈发活泼起来。好像坐在飘渺的云端,用力拂去岁月隔开的层层帷幕,等纷扬的尘土渐渐散去,那些逝去的年华便明朗可见了。记忆如同来自大山那边的回声,也一点一点靠近,终于响亮。
和爷爷奶奶住在乡下的房子,和所有的老屋一样,它破旧狭小,杂草丛生,身体笨重的不像样子。在我看来,他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爷爷,捋着花白的长胡子在长长的巷子口晒着太阳,笑呵呵的,一句话也不说。
院子可真是宽阔,从房屋门口绕到大门口,就有一段很长的距离了,我慢慢的走,时光的脚踪却一分钟也不停留。
和传统的北方民居一样,老屋坐北朝南,门前是一方大大的花池,里面苔藓如须,佳木繁阴,无论春夏秋冬,都是奇花闪烁,一派热闹之景。向外走,院子西侧有一棵粗壮的梧桐树,小时候总喜欢蹲在树下捡梧桐叶,看叶子下面掩盖的那片不为人知的世界。轻轻地把叶子掀起来,下面原本悠哉的蚂蚁,便一副兵临城墙的慌张模样,向四处逃窜了。我没见过热锅上的蚂蚁,是不是比这样还会滑稽。再后来,长大了一点,学会了把吃剩的馍馍渣放在蚁穴周围,引它们出洞,然后看它们浩浩荡荡地载着食物心满意足地回家,我也满心欢喜。
这是那时的我最喜欢做的事情。
(二)
爷爷总是起的很早,每天还睡的迷迷糊糊的时候就会听到窗外沙沙拉拉的声音,我爬起来,揉着惺忪的睡眼通过窗子向外看,爷爷总是把一根细长的橡胶水管接到院子里的水龙头,浇灌那些花儿,像照顾自己的孩子一样,给它们修剪枝桠,松土施肥。等我起床,太阳也才打着哈欠刚刚睡醒,透过梧桐树层层的枝叶,撒下点点摇曳的晨光。
这时,奶奶已经把香喷喷的饭摆在桌上了。家里的早饭都是在庭院的石桌上吃的,它在梧桐树旁边不远的地方,紧靠着一棵葳蕤的冬青,四周还有闪烁的花光树影,暗涌的虫鸣鸟叫。这样的早饭时光,长大后再也没有过了,如同灶房的锅炉下还未燃尽的柴火,穿过高高的烟囱,化作袅袅炊烟,消失在了阳光下。
横跨庭院东西院墙的是一根高高挂起的麻绳,那是乡下用来晾衣服用的。被风吹起的花花绿绿的衣服,溢出淡淡的皂香,还有阳光的味道。小小的人总是伸出小手使劲踮脚,不管怎样着急用力,也触摸不到。
回头再看,那个幼稚无力的年纪,成为了如今再也无法排遣的不舍与惦念。
(三)
午后,聒噪的蝉声不停地在耳边回绕,院子赤裸地暴露在骄阳下,它也想冲一个凉水澡吧。
我躺在奶奶的身边,奶奶闭着眼睛打扇,一下又一下,慢慢就睡着了。
奶奶是我最亲近的人,从小跟着爷爷奶奶长大所形成的那份来自内心深处的依赖,已经超过了我的父亲母亲。
时光寡情无声地变迁,日夜漫不经心的流转,这样年复一年,奶奶已是苍苍白发,儿时的老屋也已无人居住。不变的是,我还是喜欢依偎在奶奶身旁,和她说说话,讲讲奶奶未老,我没长大的岁月年华。
小时候总是活力无限,就算在沉闷燥热的午后,也不觉有甚,还是会偷偷地跑到院子里,和其他小朋友玩耍。转眼不过一个午觉的时间,做了几个朦朦胧胧的前尘旧梦,镜子里我的俨然已长大。长大,这个小时候热烈盼望的字眼,终于写到了自己的人生纸页上。时光啊时光,你能不能走慢一点,让我再去梧桐树下,去玩一次过家家。
(四)
不时,灯火已是黄昏。
家,坐落在村落里的高处,等看到各家各户亮起点点灯火,夜的帷幕也就拉正式了下来。
乡下的夜晚总是亮的出奇,月色之明昭昭,星辰之行历历,让人为之思量再思量。这么多年过去了,想起的月夜,只有故乡的旧时光。
晚上,爷爷总会在院子里放一盆水让我玩乐,我喜欢看着星星一颗颗跳进了里面,伸手去抓一颗,它便捉迷藏般融进水里消失不见了,只有四处迸溅的水花打湿我的头发。有的时候,爷爷还会叠几只小船放进盆里,看着它们漂啊漂,好像自己乘着水中的纸船跑到了天上看星星,一闪一烁,重重叠叠。
等奶奶从街上纳凉回来,就把盆里的水一换,把我放里面洗澡。我记得在水里简单纯粹的欢乐。
“奶奶,奶奶,天上的星星多少颗啊”
“你数一下咯”
“一二三……一百颗是不是啊奶奶一百颗”
小时候一百是个很大很大的数,有整个夜空那么大,好像除了自己,一切都大大的,大大的夜空下有大大的庭院,大大的庭院中放着一只大大的木盆,大大的木盆有一个小小的我,未谙世事的眼睛望着那片浩瀚的夜空。
(五)
等到深宵犬吠,婴儿夜啼,这一日便结束了。
任他岁月空添,时光绵远,只要闭上双眼,我还是会看到,爬山虎铺满整个的院墙,院子里花叶翩翩,蜂围蝶绕,温厚的老人家聊着家常话,小姑娘问墙角的蒲公英要飞去哪里找它的家……
一尘不染的孩提时光,在梦中,仍旧是满院花香。
【 谢谢你长得辣么好看还看我写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