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谈纪|谢道韫:咏絮之才谢家女,林下风气漫古今

01

谢道韫,名韬元,字道韫,东晋著名女诗人。她出身于东晋名门,陈郡谢氏家族,是安西将军谢奕的长女,宰相谢安的侄女,母亲阮容,乃阮籍、阮咸族人。

因此,在她的身上,依然可见竹林七贤的洒脱旷达之神韵,凭此遗风,被当时之人评价为有“林下风气”,这在古代女子当中,实为难得。

谢道韫的下面有七个弟弟,三个妹妹,身为长姐,自幼聪敏过人,且富有责任感的她,以身作则,饱读诗书,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发挥着榜样的作用。

有一次,叔父谢安召集家中子弟,检查他们的读书心得,便问:“你们大家都说说,觉得《毛诗》(即《诗经》)中何句最佳?”

其他人的回答,未尝没有令谢安满意的,但他只是微笑不语,一直倾听着他们的各抒己见。

轮到谢道韫时,她答道:“诗经三百篇,莫若《大雅·嵩高篇》,吉甫作颂,穆如清风。仲山甫永怀,以慰其心。”

谢安听后,大感意外,这是《诗经》中说理意味较浓的一首诗,为周宣王时大臣尹吉甫所作,颂扬当时辅佐重臣仲山甫的。

谢道韫小小年纪,就能对这样才德兼备的忠良之臣,和他的济世治国理念,表现出认同和崇敬,谢安不禁大赞其雅人深致。

有一年冬天,适逢下雪,谢道韫作为孩子王,带着弟弟妹妹们在院中玩得不亦乐乎,谢安恰巧经过,不由得兴致大起,指着纷飞的雪花问孩子们:“白雪纷纷何所似?”

侄儿谢郎立即答道:“撒盐空中差可拟。”谢道韫不慌不忙地说:“未若柳絮因风起。”

彼时尚处幼年,就能加入自己的想象,将飞雪比喻成柳絮,也由此成为后世文人墨客,口中津津乐道的“咏絮之才”。


02

待到婚嫁之年,谢安对这个才女侄女的婚事,也是颇为重视。在门阀等级深严的东晋,有“王与谢共天下”的说法。

出于门当户对的考虑,再加上谢安昔日曾与王羲之闲居会稽,曲水流觞,兰亭雅集,情谊深厚。所以,谢安就把择婿目光,放在了王羲之的几个儿子身上。

最初看重的是风流倜傥,卓尔不群的王家五公子,王徽之。可惜,这位五公子虽然多才多艺,却也放荡不羁爱自由,在他身上流传最广的,便是“雪夜访戴”的故事。

当年居于山阴之时,一天夜里,雪后初霁,月朗星稀,望着山野,无言独酌的王徽之,忽然思念起了好友戴逵,便开始了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他乘坐小舟,夜行百余里,等到第二天早上,终于风尘仆仆地来到好友家门前,却不入而返。

旁人不知何故,询问于他,王徽之答曰:“一路行来,看着沿途的雪景,青山高远,江河苍茫,顿感人类的渺小和世界的广袤,之前饮酒之时生出的豪情壮志,便随之消磨殆尽了,也就没有打扰好友,与之畅谈的必要了。”

因为此事,谢安觉得王徽之行事鲁莽草率,不够稳重,便将他排除在了候选人名单之外。继而,选择了王羲之的二公子,王凝之,他的大哥早夭,所以,王凝之是实际上的家中长子。

他的行事作风不像五弟那样轻佻随意,更加严谨端正,善草书和隶书,又入仕较早,先后出任江州刺史、左将军以及会稽内史,看起来和谢道韫更相配。

然而,世事难料,天不遂人愿,谢道韫与王凝之并没有成为大家期盼的那种,情投意合的一对璧人。

《世说新语》曾记载,谢道韫嫁给王凝之后,归宁回娘家,便一脸不悦之色。谢安不解,就问道:“王郎,是逸少(王羲之)之子,不是庸才,你为什么不开心?”

谢道韫回答:“谢家一族中,叔父辈有谢安、谢据,兄弟中有谢韶、谢朗、谢玄、谢渊,个个都很出色,没想到天地间,还有王郎这样的人!”

由此看出,谢道韫对这个丈夫的失望,她没想到王谢两家多才俊,怎会莫名出了王凝之这样一个蠢货呢。


03

生于如此书香世家的王凝之,却热衷于信仰五斗米教,他在家里专设静室,每日虔诚祈祷和修炼。

谢道韫期望中的琴瑟和鸣,吟诗作画的生活,变成了自己脑中的幻想。

尝试改变无果,谢道韫也只能面对现实,好在当时有清谈之风,王家经常有文人名士登门,对玄理之学抒发自己的观点,你来我往,言辞交锋,热闹非凡,好像置身于今天的辩论赛场一般。

谢道韫身为女子,虽不能参赛,但在一旁默默倾听,也是对她无聊生活的一种慰藉。

有一天,王献之在厅堂上与客人激辩中,败下阵来,身在堂后的谢道韫见此情景,遂派婢女传一字条给王献之,愿为他解围。

在男女授受不亲的封建制度下,谢道韫命婢女在门前挂上青布幔,自己隐于幔内,然后就王献之刚才的观点,与对方继续交锋。

她旁征博引,有理有据,慷慨陈词,论辩有力,最终,令一众江左才子理屈词穷,甘拜下风,谢道韫也因此名动京城。


04

饱受猜忌的谢安,突然病逝后,本已腐朽的东晋朝廷,顿失脊梁。

公元399年,会稽郡爆发了由孙恩领导的农民起义,时任会稽内史的王凝之,面对强敌进犯,非但不积极备战,反而闭门祈祷,希望以此得享太平。

他天真地以为,同为教友的孙恩,能够手下留情,放他一马。

虽然谢道韫苦心劝诫多次,但是王凝之早已走火入魔,冥顽不灵。

面对这个执迷不悟的丈夫,谢道韫心灰意冷,只好亲自招募了数百家丁,勤加训练。

很快,孙恩大军就长驱直入,冲进了会稽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毫无准备的王凝之及其子女,都惨遭杀害。

组织应战的谢道韫,目睹丈夫和儿女的蒙难惨状,手持兵器,带着家中女眷,英勇抵抗。终因寡不敌众,导致会稽失陷,见此情景,她抱起三岁的外孙刘涛,逃出内史府。

毕竟是年余五十的老妇人,之前又长时间奋战,体力不支,无奈被俘。

她对贼首孙恩厉声喊道:“大人们的事,跟孩子无关,要杀他,就先杀我。”

杀人不眨眼的孙恩,此前曾听说过,谢道韫是一位才华出众的女子,今日见她如此临危不惧,大义凛然,不由得心生敬仰之情,非但没有杀了他们,还派人将祖孙俩送回了会稽。


05

从此,谢道韫寡居会稽,足不出户,除了打理府内事务,闲暇之时,就靠写诗著文,消磨时光,过着平静的隐士生活。

孙恩之乱平定后,新任会稽郡守刘柳前来拜访,谢道韫素衣端坐帐内,坦然接待了刘柳。

尽管美人迟暮,但却丝毫不掩高雅脱俗的气韵,提起家事,淡然处之,不见悲喜,谈到义理,侃侃而谈,尤胜当年。

之后,刘柳逢人就夸奖谢道韫说:“内史夫人风致高远,词理无滞,诚挚感人,一席谈论,受惠无穷。”

怀有魏晋风骨的谢道韫,文能谈诗论道,武能抵御外寇。

无论是面对平淡生活里的不尽人意,还是遭遇动荡战乱中的失亲之痛,坎坷过后,烟花散尽,淡然处之,仅凭诗文传后世。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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