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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降已过，天气越来越冷了。

放学了，高一学生毛飞扬一个人低头走在稍有些拥挤的街上。秋风已不再温柔，而是发出呜呜的悲鸣。街道两边人行道上高耸的银杏树已是满树金色，黄色的叶片在晚来的秋风中迎风飘落。一片黄叶悄无声息地飘到了毛飞扬的面前，他漫不经心的脚步就要踏踩住黄叶。毛飞扬突然下意识地收住了脚步，府身拾起那片叶子。

手中拿着那片黄叶，毛飞扬抬眼环顾四周，就近坐在人行道的休息椅上，黄叶在他的食指和拇指之间轻轻地转着。片刻，他打开书包，拿一本笔记本，把黄叶夹在了笔记本中间，自言自语地说道：“你一定不会无家可归的！”

坐在椅子上，毛飞扬耳边又响起了爸爸在星期六上午和他对弈时说的话：如果我和你妈妈分开了，你想跟谁在一起？

他当时正用两个手指轻轻地夹住白色的棋子，准备去吃掉爸爸在棋盘上左下角的那块地盘。猛然听到爸爸说的话，毛飞扬心里一惊，那颗白色的棋子从他手中突然滑落在棋盘上，而且不偏不倚，刚好落在他想要放的那个位置。爸爸抬头看了毛飞扬一眼，见他面无表情，一心只看着盘棋，并没有回答他的意思。于是，爸爸也只是低头下棋。然而，那盘棋爸爸不知怎么的，居然输给了毛飞扬。

自毛飞扬懂事起，他就从来没有看到妈妈在这个家里被谁尊重过。先是奶奶的各种嫌弃，一会儿说菜不好，一会儿又说饭煮硬了。再不就是说衣服也没有洗干净，家里到处都是灰尘，也不知道是怎么做的卫生。最后，奶奶又总结性地对妈妈说：真不知道你是打了什么灯笼，居然找到了我儿子做丈夫！

爷爷也在一旁冷冷地说：还在那愣着干什么，太阳都要落山了，还不快去做饭！

这时候，妈妈也不想和二位老人理论什么。妈妈静静地走进厨房，开始煮饭洗菜。她一声不吭地做着手中的事情，似乎那些话不是在说她，与她无关。

妈妈和爸爸是大学同学，毕业的时候，外公外婆坚决不同意他们俩在一起。因为外公外婆家和爸爸家的距离，几乎要跨两个省才能到达。外婆怕妈妈离家那么远，万一今后有人欺负妈妈，妈妈连个哭的地方都没有。可当时爸爸妈妈很恩爱，爸爸凡事都在为妈妈着想，对妈妈很好，爷爷奶奶对妈妈也十分照顾。最后，妈妈不顾外公外婆的反对，执意嫁给了爸爸。因为妈妈觉得，这样的情况不会在她身上发生，爸爸当时确实对妈妈很好。刚开始，他们俩都一起上班，后来爸爸辞职做了生意，还很成功，家里的经济不断上升。这时，家里人就都要求妈妈不要上班，在家做全职妈妈，好照顾一家老小的起居。最初，妈妈不同意，外公外婆也不愿她辞职。可妈妈经不住爸爸再三的劝说，最终还是依了大家的建议，做了全职妈妈。

爸爸也经常看见妈妈被爷爷奶奶呼来喝去，但爸爸却从来没有替妈妈争辩过一句，他似乎也觉得此事与自己无关。

就这样，两个相关的人，却好像过着与自己无关的生活。

家里只有毛飞扬与妈妈亲，看着奶奶毫无休止的唠叨，他也不好和奶奶顶嘴，于是就默默地帮着妈妈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但是，爷爷只要看见他帮着妈妈做事，就会说毛飞扬：你学习不重要吗？谁让你做啦？还不进房间学习去。这时候，毛飞扬也不好和爷爷争辩，只能悄悄地回房间学习。妈妈知道毛飞扬心疼她爱她，这也是妈妈还能在这个家呆下去的唯一理由。

天色渐渐暗了，街上的路灯也亮了起来。毛飞扬收回思绪，背着书包迈出了回家的脚步。他无精打采的身影被街灯拉得很长很长，跟随在他身后，一路前行。快到家的时候，他看到小区门口有小贩在卖妈妈喜欢吃的糖炒栗子。于是，他价也没问，便称了一斤，付过钱，打起精神进了自家所在的小区。

毛飞扬从电梯出来，走到家门口，然后掏出钥匙打开家门。屋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外面的灯光从窗户穿进屋中，飘散在光影里的微尘不停地晃来荡去，让人觉得几分冷清和寂静。毛飞扬无法看不清屋里的动静，想着往日这个时候，一家人早已围住餐桌吃晚饭了，可今天是怎么啦？

疑惑中，毛飞扬顺手打开了客厅的灯光。眼前的情景让他惊呆了。妈妈一个人倦缩在沙发里，一脸无助，眼角还闪着泪光。他顾不得放下书包和糖炒栗子，奔妈妈冲了过去。纸袋装着的栗子，也在他的慌乱中掉在了地上，栗子瞬间散落了一地。毛飞扬蹲在妈妈的面前，失声地问道：“妈，你这是怎么啦？病了吗？走，咱们去医院！”说着扯了茶几上的纸巾递给妈妈。

“你爸要跟我离婚，你爷爷奶奶全都支持你爸，而且离婚后还不让你跟妈妈在一起。你说妈妈怎么办？”妈妈无力地搂住毛飞扬，嚎啕大哭了起来。

毛飞扬又扯了茶几上的纸巾，轻轻地替妈妈擦着泪水，然后也搂住了妈妈。

“妈妈，离就离吧！这个家里已经没有你的位置了。你答应他们，其他的我自有办法，我决不会离开你的身边！”毛飞扬静静地忍着泪水，一边安慰妈妈，一边恨恨地说道。

毛飞扬慢慢地将妈妈扶起，坐在沙发上，然后说道“妈，你等着，我去厨房做点吃的。”

说着，毛飞扬走进厨房，厨房里立时响起了乒乒乓乓的声音，整个屋子也立时有了一点生机，不再显得那么冷清。母子二人将就着吃了晚饭，妈妈回房间休息。毛飞扬也没有回学校上晚自习，他担心着妈妈，只好留在家中自己复习。

星期六的上午，妈妈出去买菜，爸爸则躺在沙发上刷着手机，爷爷奶奶去了小区的广场健身。毛飞扬心里盘算着，从房间里拿出棋盘摆好，招呼爸爸坐下，父子二人又开始对弈。

开局后，爸爸落子总是摇摆不定，完全没有往日干脆利落的棋风，反倒是平时下得不咋样的毛飞扬处处占先。没有一会儿的功夫，毛飞扬已占领左上角的一大片地盘，他能明显感到爸爸今天是走得多么的被动。

“你和妈妈真的要离婚了吗？妈妈那么辛苦，你真忍心？”毛飞扬落了一颗棋子在右上角，头也不抬地问爸爸。

“你妈把家里弄得一团糟，你叫我怎么办？再说你爷爷奶奶也受不了她，不离婚又能怎样？”爸爸也是埋头落子，言语间尽是对妈妈的埋怨。想着妈妈天天在家忙碌的身影，毛飞扬不免一阵心寒。他又落下一颗白色的棋子，狠狠地吃了爸爸一大片地盘。

“你和妈妈离婚，能给妈妈多少钱？妈妈在这个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虽然你和妈妈的情份没了，可我是你们的儿子，请不要太亏了妈妈。”毛飞扬落子吃了爸爸两个棋子。

“我这两年看着生意红火，但手中也没有闲钱。把库存清了，给你妈一百万，也足够她生活了吧！”爸爸看着棋盘说。

“爸，据我所知，我们家少说也是二三千多万的资产，给我妈妈的也太少了吧。你如果给我妈二百万，然后把那个老小区的那套小房子给妈妈，我就留在家里，不跟妈妈走。”毛飞扬又吃爸爸一个棋子。

爸爸听了毛飞扬的话，夹着棋子的手停在了空中。爸爸紧皱着眉头，似乎拿不定主意将棋子落在这棋盘上的哪一个位置，表情一时有些凝固。但是，只隔了一小会儿，爸爸又快速地将棋子落在棋盘上，然后看着毛飞扬说：“儿子，爸爸就听你的！不亏待你妈妈！”

这盘棋爸爸下得粗心大意，又一次彻彻底底地输给毛飞扬！但毛飞扬心里，哪有赢棋的快感，家里的一地鸡毛，让他不得不为妈妈的今后着想。

爸爸终于和妈妈离了婚，妈妈拿着二百万搬到了那个老小区的旧房子里。

搬家的那天，正好是个阴天。秋风裹着细雨，吹得妈妈心灰意冷。毛飞扬陪着妈妈搬着东西，妈妈流着泪问他：“飞扬，你为啥不跟着妈妈？你难道也和你爸爸一样狠心吗？”

“妈妈，你放心，儿子永远都是你的儿子！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的！你就等着吧！”毛飞扬看着飘飞的秋雨，坚定地安慰着妈妈。

回到家中，毛飞扬心里无时不散发着妈妈离去的悲愁。他正要低头回房，可爸爸却一下叫住了他，拉着他的新女朋友让毛飞扬叫阿姨。毛飞扬停留片刻，恨恨地白了爸爸一眼，径直回到自己的房中，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正在欢欢喜喜的爷爷奶奶，叹声说了一句：“这孩子。”

第二天早上，毛飞扬起床的时候，家里还没有一点动静。他把一个玻璃杯狠狠地摔在地上，接着大声嚷道：“妈妈一走，你们就不管我，早饭呢？我的早饭在哪里？”摔杯声夹杂着毛飞扬的怒吼声，犹如炸开的鞭炮，回响在清晨宁静的客厅里。

一家人很快被他吵醒，爷爷奶奶摸索着在房间问怎么回事，而爸爸和他的女友则急急地从房间冲了出来。毛飞扬看见他俩出来，径直摔门而去，看也不看他们一眼。爸爸没有办法，急忙追着出了门。他拉住毛飞扬，塞给毛飞扬一百块钱，让毛飞扬暂时自己解决早饭，并表时明天一定按时给毛飞扬准备早饭。毛飞扬甩开爸爸的手，头也不回，无情地朝学校奔去。

星期六上午，爸爸摆好棋盘，讨好地叫着睡懒觉的毛飞扬起床对弈。但是，任爸爸左呼右唤，毛飞扬就是不回应，也不起床。爸爸小心翼翼地走进毛飞扬的房间，轻声叫着毛飞扬。

“别叫我，去和你的女人对弈去吧！”毛飞扬没好气地说。

爸爸听着抬手就想揍毛飞扬，可想了一想，扬起的右手又收了回去。

“你敢打我，我就永远离开这个家！”毛飞扬瞪着爸爸说……

最终爸爸只好无趣地退出了毛飞扬的房间。

就这样，毛飞扬自妈妈离开家以后，三天一小闹，五天一大吵，弄得家里鸡犬不宁。在学校里，老师在讲台上大声讲课，他就在坐位上交头接耳，小声说话。老师在讲台上热闹讲课，他又扒在课桌上呼呼大睡，有时候还满嘴的口水长流。这表现，和刚进学校时的毛飞扬判若两人，学习成绩可想而知。就这样，毛飞扬的成绩从进校时的年级第五名，陡然降到了倒数的名次。老师被他的变化惊呆了，只能不停地请家长，找原因。然而，纵使班主任请了无数次家长，毛飞扬依然我行我素，学习成绩再无一点进步。

爸爸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儿子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他成天一筹莫筹，唉声叹气。爷爷奶奶看到这情境，给爸爸支招。为了挽救毛飞扬，只好让爸爸去找妈妈，把毛飞扬的抚养权让给妈妈，也许毛飞扬的学习和生活还有挽回的余地。

爸爸心里纵然一万个不愿意，也只能去找妈妈。爸爸来到妈妈家，说明来意，妈妈心平气和地说：“这会儿想起我了！要我管飞扬让他过来和我生活也可以，但你必须再给我六十万，还要给我买一套大房子。”

无奈，爸爸为了家中的安宁，更是为了儿子的学习成绩，答应了妈妈提出的条件。

当晚，毛飞扬搬去和妈妈住在了一起，他兴奋地拥抱着妈妈，开心地说：“妈妈，你的生活一定会幸福的，没有爸爸，我来陪你！”

“谢谢儿子！”妈妈也幸福地拥抱着毛飞扬，流下了开心的泪水。

夜深人静，毛飞扬从笔记本里拿出那片黄叶，他的手指轻轻地转动着黄叶，自言自语道：“我俩终于都安稳了！”接着，毛飞扬轻轻地将黄叶插在了床头一个小镜子的缝隙上。然后，他打开笔记本写道：爸爸，在你人生的棋盘上，抹去了妈妈存在的位置，儿子我又怎能忍心不帮助妈妈去下好她人生棋盘上的这步棋呢？原谅我，从今往后，我一定努力学习，回报你和妈妈对我的养育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