刷音乐评论的夜晚。
所念皆星河。
国庆回家那几天,虽长也短。再短的时间里,也有一种莫名的急切。
穿着高跟鞋的我,不顾刚下雨的泥泞,爬上了小山。
未到真正的秋季,没有曾经记忆中的山花烂漫。
没有毛辣子掉在手上的一声尖叫。
“你长大了,不可以没有形象的尖叫”,有个声音这样对我说。
“哦”。
纯纯的夏天&所念皆星河,单曲循环这两首歌,我戴着耳机,继续往高处爬去。
高跟鞋头卡了一根草,有点滑稽,那又怎样,我终于爬到了山顶。
于是我看见了高高的水塔。
那是我从前发呆的地方。即便十几年前,那楼梯也是摇摇晃晃,老旧充满了锈渍。
塔顶依旧可见简单的几根铁圈围着,如果没有记错,塔顶仍旧是一个锥形,并不平坦。
我不知道从前的我如何胆大包天,整天爬到塔顶坐上面发呆。
但如今的我无论如何是没胆再上去了。
“喂,你是什么时候变怂的啊?”
“不知道。”
我在心中自问自答,这山是没有怎么变,而这人的脸上,已经出现了皱纹。
依旧会路过不知名的小坟,从前看过几本志怪小说的我,不敢多看几眼,低头默念“有怪莫怪”便匆匆走过。
离开的人,曾经存在过。
存在过的人,也迟早会离开。
如今的我这样想,便少了几分可怖。甚至想打声招呼:
“嘿!我回来了,你还认得我吗?”
山不语,坟不语,温默如常。
待我一如既往。
曾经小时候在山上,摘过野果吃,也有一次偶遇过蛇群。
淡定的看着蛇群从我身边游过,穿梭在已枯黄的田地里,我一动不动的站着,无知者无畏体现的淋漓尽致。
但和胆大无关。
从山上走下,来到铁路桥边。
铁路桥下面的小河,是我梦魂萦绕的地方。
任贤齐有一首冷门的歌《匆匆》,里面有一句歌词:回忆深深深蓝海底,灵魂都回这里叹息。
在大城市呆腻了,呆烦了。
灵魂很焦躁,想褪去浮躁,褪去欲望,褪去负担,回到最初的地方。
这条小河就是记忆深处,灵魂愿意停留涤荡的地方。
我一直叫它小河,或许这次看又该称之为小溪,河也好,溪也罢,并不重要。
就好像你爱一个人,他叫张三,或是李四,你爱的都是那个人,而不是他的名字。
我闭上眼睛,仿佛还能感受到站在水中,河流冲刷着小腿,鹅卵石硌着脚丫的感觉。
夏天的水是温润的,河水是流动的。如同岁月一般,只会向前,不会后退。
冲着孩童,变成小小少年,变成少女,变成成人,变成母亲,终有一天变成老人,变得“和其光,同其尘”。
光影更迭,却从不因天黑便停止奔流。
孩童曾在此嬉闹戏耍,留下无数快乐的回忆,也许也曾在此负气吵闹,一定要分出一个胜负。
河流也许也在心中笑着,但说不了话,只是静静的陪伴。
一代代的孩子长大,离开了这里,也许有新的孩子还会再来,又或许,现在的孩子,已经没有了那么多的自由的时间,和城市里的孩子一般,不是正在上课就是去在上课的路上。
但我想,我的孩子,有一天我一定要带她来这里。
脱下鞋袜,和她的母亲一样,站在小河当中,在烈日炎炎之下,在铁路桥投下的阴影之中,掬一把水洗洗被烈日晒得通红的脸庞。
我要的是她明白,她来自于哪里,既是喧闹的大城市,也是这平凡的山野之地。
所以永远不要有不知况味的城市病,树高千丈,落叶归根。
离开家乡那一年,twins的《下一站天后》正当红,歌中说变天后,变新娘,都是理想。
多少年过去了,连当年的天后都已经隐退,我们也终究明白自己是个平凡人。
我又向前走了几步。
摘了几片长在河里的摇曳的水草。
剥开水草的脉络,想闻到熟悉的草木芬芳。
但是我失望了,没有记忆中的味道。
我不死心,又向更远的地方够了几根,依旧是没有。
记忆中的味道不会出错,是我太急切,想在短短几个小时内,找到所有的童年。
而童年的喧闹声,早已经被按下了定格键。回忆另存为了一个个片段,偶尔想起时才会被点击—播放。
从前是个熟人社会,干了点什么,还没到家都已经传到了爸妈耳朵里。
“你们琪琪咋坐在自行车后座骑车呢!”
“我乐意!”
“水平不行咋还放靶了呢?”
“…哪个说我水平不行的?”
…
家乡就是这样一个地方,数不清的家长里短,无数回忆凝结在此。你总以为它在原地等你,其实它早已旧貌新颜,天翻地覆。
一天中午吃饭时,大舅对我说:“琪琪,昨天到你家通风时碰到你们对门了,他们还以为你们回去了,激动的不得了!”
我仿佛漫不经心的说了声:
“哦,是吗!”
吃完饭,拿着伞便下了楼。
撑着伞,先走到埋着我的小狗的地方。
我在雨中站了很久,迟迟不能开口。许久,才轻轻的说了声:“胖子,姐姐回来啦。”
上初一时,它来到了我家。刚刚满月,小小的,软软的,奶声奶气的叫着。
上大二时,它永远的离开了我。
这是一只哈巴狗,很可爱,也很憨憨。
我故意穿着我爸的衣服,小奶狗的它分辨不出我来,呜呜的叫着。
高中时,起不来上早自习,我妈说,“胖子,喊你姐起床!”它就跑过来舔我的手。
若是我爸和我妈吵架,它好纠结,不知道该帮谁好呢。
它指甲长了,勾进了肉里,我帮它剪指甲。
它生病了,感冒了,我按儿童剂量给它喂药。
它和一楼的狗打架了,我去帮它调节矛盾,让丝丝面壁思过。搞得很多年丝丝一看见我就呲牙咧嘴。这货记仇啊!
…
八年的时间,它走以后,我再也没有养过狗。
我不知道这世间有没有灵魂,或是来世,如果有,姐姐希望再见你一面。
我走到了喷泉边,从前的喷泉,已经被填平成了一个广场。
人说睹物思人,可物是人非时,只有记忆还在念念不忘,时时回响。
我想起了小时候也是在这样的雨中,喷泉里种着碗莲,我盯着荷叶发呆幻想。
幻想电视剧里不完美的结局,想着为什么要有遗憾,想着他们的结局是如何。
各种假设。
如果我坐上时光机,穿越回那个雨天。
我会说什么呢,“嘿,你要答案,我有结局?”
小小的我会说什么呢?一脸迷茫的看着我说:“阿姨?”
…
雨越下越大,越来越冷。
我去超市拎了一箱牛奶,终于回了自己家。
我打不开自家的门,尴尬。
捣鼓良久,终于安静的坐在沙发上,在家里听着落雨。不需要做些什么,也不需要说些什么。
对门的房门传来了打开的声音,我鼓足勇气,也打开了门。
不出所料,没有认出我。
离家上学时,我还是十几岁的小姑娘,后来回来的是越来越少。
囧,看来还是要自我介绍一下才行。
隔壁奶奶激动了,连声说“琪琪变了变了,真的认不出了。”
我递给她牛奶,她拉着我的手,和这里无数个家庭的选择一样,子女成年后,老人也去到子女所在的城市。
然后再很少回到这里。也只是我运气好,刚刚回来就碰上而已。
她拉着我讲了整整两个小时的话,并让我一定要在她家吃晚饭,过夜。
可爱的老人,已经迫不及待的张罗我吃什么,睡哪里。
我虽然婉拒,但也发自内心的感动,这是在上海几乎不会碰到的事情。
她就像我的亲人一样亲切。
告别,锁上房门,希望你们一切都好,我在心里默默说。
回到大舅家,其实大舅家所在的楼顶,曾经也是我的另一个“据点”。
因为够高,所以我们一帮同学,经常上去吹牛聊天。
“快看,那就是北斗七星!”
“哇,真的真的!”
“如果你一直往远处看,近视就会好!”
“看多远才算远?”
“看到那片西瓜田!”
“你敢再往上爬么?”
“我不敢了诶!”
…回忆就像一卷磁带,原以为刻录在脑海永远都不会忘记,其实时光在慢慢的把它消磁,当你努力的回想当年都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却发现只剩磁带这一个载体。
原来空落落的天台,只要那群人走散了,就真的只是一个天台。
…
“有些时候,你怀念曾经日子。
可天真离开时,你却没说一个字。
你只是挥一挥手像扔掉废纸,说是人生必经的事。”
…
人是一夜之间长大的吗?
还是离开家那一瞬长大的?
想起曾经有一个夜晚,从浦东机场坐车出来,满目灯火,仿佛穿行在星河之中,美的不真实。
故乡与他乡,没有对错,只是选择。
因为不会有人永远年轻,但永远有人正年轻。
少年啊,终会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