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猎魔刀影(2)

       村庄(二)(2)

  陶愿景说:“想要做到这些,难啊!只要是人一多,难免鱼龙混杂,好坏难辨,恐怕会生事端的。”

  伍元祖笑了下说:“这的确是需要谨慎考虑的事情,谁又知道将来会是如何,就来日方长吧!谋事在人,成事在天,那就看天意了。”

  陶愿景很认真地说:“尽人事而听天命,是啊!只要是得民心,伍家都会成为这里的领导者的。”

  伍元祖苦笑了下说:“这是徒有虚名的官职,也需要有德者居之,就看村民们是否拥护了。伍家的先人在大清朝乾隆年间不仅是做过九门提督,而且在道光年间还出过状元的。为官者三妻四妾,儿女众多。树大分枝,户大分家。为了躲避战乱,都各奔它乡了,到如今尚有家谱可查。我的曾祖父在同治年间在湖南做过知府,因不满朝廷的腐败无能而辞官还乡,便带了一支妻儿来到了东北。我的祖父无官无职,是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惜花爱鸟,擅长打猎。关于山上那座小庙的由来,皆因一虎一鹿的传说。时隔数年,他履行当初的誓言,来此安家落户。训诫伍家的后人不许打猎,以及临终时立下这里的规矩,就是不允许种大烟用大烟。从祖父开始,就已家道中落了。到了我父亲这辈儿,成了这里开荒种地的农民。”

  陶愿景感叹道:“家有千口,主事一人。这里大小也是个村子,总得有主事的人。宦海沉浮,世事沧桑。蹉跎岁月,人事匆匆。富贵贫贱,盛衰荣辱,思前想后,皆为浮云!”

  “人生在世,现实难避。只要活着,就得为子孙后代着想。我是在想,趁着爹娘的身子骨都硬朗,儿子也大了,我想带着进福进禄去县城里做生意,振兴家业。有了钱财,也能更好地维护这个村子。在这里与世隔绝,又谈何容易!”

  陶愿景说:“尽管看透了人生,不思进取也不行。你去做生意,这是好事。只是,外面时局动荡,做生意怕是也难!”

  伍元祖无奈地说:“就算是看透了人生,但有些事情也是迫不得已而为之的,就当是为子孙后代着想吧!活着挣,死了扔。愿景,在村子里的年轻人之中,你深明大义,明辨是非。我走之后,家眷留在这里,拜托你要和林助寐、杨冲傲两个前辈负责管理好这里的安定团结,遇事商量着办。我爹他也是个惜花爱鸟之人,懒得理正事。人生在世,不论是居住何处,都是离不开钱的,有了钱后,不仅能让家人生活好些,也可以帮助别人。人这一生,三分靠天命,七分要靠挣,事在人为,就是不求荣华富贵,也不能自甘平庸。我本是名门望族之后,就是没有金榜题名,又岂能辱没了祖宗!就是胸无大志报效这个破败不堪的清政府,也可以让生活更加美好一些的。”

  他的两个女儿伍娥和伍媚已经嫁给了本村的林桐和杨旭。

  伍勤力虽然是这里名誉上的村长,但是却像父亲一样是个游手好闲的人,一般事务则交由儿子来管理。

  陶愿景问:“这我知道,放心吧,什么时候走?”

  伍元祖说:“等帮着苗家盖了房子再去。”

  陶愿景问:“他们是哪里人?”

  “听说是远处的,是一家老小几口子。外面动荡不安,谁都想找一处能够安居乐业的地方,所以没有问清楚底细的必要。这里有可开垦的大片荒地,需要合理规划,只要勤劳,在这里生活就不困难。”

  “既然你意已决,何必耽搁,宜早不宜迟。这里之事,还有我跟乡亲们呢!”

  伍元祖犹豫了下说:“那——也好!”

  “家里你不用惦记,进禧叔叔他们也大了。”

  “你凡事就爱较真儿,这是倔犟!通着别人的面,不许这么称呼。”

  “只是个辈分嘛,无所谓的。”

伍元祖望向前面的山说:“在这龙骨山上,总会给人藏有奇珍异宝的想象。”

是的,被命名的“龙骨山”,险峻奇秀,让人难免不会猜测这山中肯定是能够蕴藏着各种丰富的矿产资源。

陶愿景说:“就是没有奇珍异宝,大概也会有各种矿藏的。”

  伍元祖转过头去,望着十多家茅草屋,又望向了一条无名的河说:“这里房舍过于简陋,有好木材,却是缺少木匠。这打家具做棺材的,就成了难事!将来要是在河面上搭座桥,来往得也就方便多了。”

  也回过头的陶愿景就老远看见妻子薛蓉领着三个孩子正在朝这边望着,是两女一男的三个小孩子。于是,他说:“等其盛大了些,我就让他去学木匠去,将来也好有一技之长,那样也好养家糊口。”

  伍元祖说:“你这想法不错,咱村就缺手艺人。其盛这孩子聪明伶俐,将来会有出息的。陶愿诚家的其悦,大了几岁,小嘴很甜,等长大了必定是个能说会道的人。你们老陶家,将来会出人才的。”

  “一个顽童,是看不出将来会是啥样的。”

  伍元祖意味深长地说:“俗话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想必是有一定道理的。今后的伍家后人,在没有读书教育下,也只能沦为平庸之辈了!”

  “平庸也好,一辈子没有大起大落,荣辱自然也会少些,平平淡淡就是福。”

  “可是,世上的人看透这些的却少啊!”

  有人就是看透了短暂的人生,可却也得为了人生而追求着功名利禄——

  二十年前。

  陶愿景的父亲陶潇,母亲席芳草。而他奶奶在他还是婴儿时就病故了,在他刚要记事儿时爷爷也不在了。

  他娘在怀孕期间,就是在要临盆五天前,在山上割草时被毒蛇咬伤,余毒未消,就要生产,一个伟大的母亲拼尽了全力,在产下一男婴后已经是精疲力尽,又因大出血,生命垂危。

  接生婆莫氏在束手无策中爱莫能助!她说:“孩子是保住了,可当娘的怕是——哎!”

  他娘苦苦挣扎了一天一夜,在她奄奄一息临终时对他爹叮嘱道:“你要照看好愿景,你——你这个当爹的,一定——一定要把这个苦命的儿子拉——拉扯成人,给他取个名字。这孩子没——没吃上当娘的一口奶水,你——你一个大男人要——要——又当爹又当娘!”

  他爹握紧了娘的手,流着泪承诺说:“我——我答应你,你——就放心吧!”

  他哭着喊:“娘,你不能死啊!”

娘拉着他的手松开了,看着他的眼睛慢慢地闭上了。

死,带走了眷恋和遗憾!

  那时陶愿景只有三岁半大。

  他爹用一张破芦苇席子卷了娘的尸体,扛在肩上,邻居孟超和阮庆方拎着锨,弟弟交给了孟超媳妇照看着。村里一些人送了一程,他跟着上了山。简单地葬下了娘后,爹便领着他,抱着嗷嗷嗷待哺还没有名字的弟弟去找村里几个在哺育期的妇女轮流讨奶喂。娘没了,甚至是都没来得及通知在外村地姥姥家人,在穷困时期,托生在穷苦人家的人,人人一出生几乎都是背负着一条贱命,女人更是如此,生命受不到尊重!

  那种凄惨情景让人们见了在关爱中心痛,无人不为这父子三人叹息怜悯!

  一个大男人能这么做,实在是太为难了!

  自会有好心的妇女,宁愿让自己的孩子少吃几口奶,也要多喂些这个刚出生就没了娘的孩子。这个孩子连伍元祖妻子的奶也吃过,那时苏氏正哺育第二个闺女。这个苏氏,可是出身在哈尔滨的一个官宦之家,是名门大家闺秀。

  全村比较生活条件好一些的人家,那是当属伍家了。

  一些人背后猜测,这个孩子许活了?怀疑啊!

  已是中年的陶逸,他跟陶潇是堂兄弟,看着父子三人,泪眼心酸地说:“孩子可怜,兄弟也苦啊!”

  “爹,叔今后的日子可咋过啊?怎么会这样!”已成英俊少年的愿诚说。

  “这就是命,命啊!”陶逸不禁爷天长叹一声。

       妇女们自是好心肠的人居多。

       妇女甲说:“席芳草被毒蛇咬了,大难不死,却死在了生孩子上!没了娘的孩子最是可怜了,何况还是个刚出生的婴儿,姐妹们,能帮的得帮呀!”

       妇女乙说:“就是,可怜呀!这给孩子喂奶的,宁愿让自己的孩子少吃几口,也得给这孩子吃,好让他活下来。”

       妇女丙说:“吃了奶,再搭配上浆米汤稀粥,就能经营活了。”

       妇女丁说:“这是行善积德,我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不管。这孩子一出生就没了娘,命苦啊!”

       有一妇女从爹的怀里抱过啼哭不止的弟弟,走到一旁背对着人们,撩起衣襟给弟弟喂奶。

       当爹的自然是会感激不尽——

       —— ——

  弟弟不知是吃不饱还是病了,昼夜啼哭,如此三天三夜。

  悲伤过度的爹,痛苦不堪,腥红着眼睛在第三天夜里抱走了啼哭不止的婴儿。

  他问:“爹,你抱小弟弟干啥去?”

  他爹说:“你在屋待着!”

  过了一会儿,外面的婴儿哭声没有了,却传来了狗的叫声。

  等爹回来了,进了屋,柴油灯下的他却是两手空空,脸色极其不好看,甚至是可怕。

  他问:“爹,小弟弟呢?”

  他爹似有魂不守舍地喃喃道:“这下消停了,睡觉!”

  他又怯怯的地问:“爹,我小弟弟呢?”

  他爹怒喝了声:“闭嘴,以后也别问了!”

  他听见爹凶巴巴的语气,他就无助地哭了,喊着:“娘!娘!我要娘!”

  他爹说:“就知道哭,嚎丧还没个够了!”

  愤怒的爹一记耳光煽来。

  他抚摸着疼痛的小脸儿止住了哭声,委屈中默默地独自钻进了被窝里,小声抽搭搭着。他在失去母亲羽翼的温暖呵护下,可怜无助地感受到了凄凉孤寂。在这个家里,爹成了他唯一的亲人。奶奶据说是在他没出生时就死于蔓延的瘟疫中,在他还没学会说话时,爷爷也病死了,爹娘才会带他来到这里的。

  关于这些,是他在别人半吐半咽中听说的,尚属儿童时期的朦胧记忆。

  半夜里,他爹有了哽咽之声,却没有说话,只是搂紧了他柔弱的小巧玲珑身体。

  弟弟哪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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