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秀亚老师的散文《猫》:另有一番人情冷暖别离

猫/张秀亚

作者简介

张秀亚(1919~2001),河北沧县人,笔名陈蓝、张亚蓝。主要著作有短篇小说集《皈依》、《幸福的泉源》、《寻梦草》、《艺术与爱情》,散文集《牧羊女》、《怀念》、《爱琳日记)、《心寄何处》、《书房一角》,诗集《水上琴声》、《秋池畔》

等。



引语:

《猫》的作品完全是人性化的,把人的别离伤痛灌注在猫的身上,让本来不言不语的猫在瞬间也具有了人的情感,但绝不是粗糙的,而是圣洁的、高尚的。文章写到的别离之恨,从它作为孩子时的被迫分离到成长为母亲时对迷失孩子的刻骨铭心的呼唤,它的叫号,它的不顾一切地疯狂找寻,都让人的心深深为之感动。就像笔者在章中所说的:她在猫的身上看到了生命之爱,这并没有因为猫是纯属的动物而隔阂了自己对这种情感的感触与理解。

文章全选如下:

可惜猫儿不会说话,否则这将是一篇多么曲折感人的爱的故事啊!

去年3月底,结婚未久的茂弟陪着他的新娘贞妹来了,那个温婉的贞手中还提着一只玲珑的篮子,上而更着了一层布,她那甜美的面孔上浮漾着神秘的笑容,轻盈地走进门来,将篮子摆放在阶前。然后,她像个魔术师似的,揭开篮上的绒布,现出了一只小猫!

那是一只棕灰色的小狸猫,大概因为旅途困顿,犹酣睡未醒。亏得贞想得周到,篮子里还摆了一盘食物,同一个亮晶晶的浅绿色塑胶小球儿,以免猫儿旅途寂寞。

猫儿睡醒了,在我们充满爱意的注视下,张开了它那双眼目,啊,两泓小型的桃花潭水!多么由深,多么清亮!它转动着这双眼睛,身躯在觳觫着,怯怯的有点儿畏人。贞

妹说它还只是一个月大的猫婴,今天趁老猫不注意时,他们悄悄地将它带了来,送给我的孩子们。

我问着:“它的母亲会不会想念它呢?”

当然最初几天会想,也许慢慢地忘下了。

我望着这个乍离母怀的幼儿,想象着它母亲的心情,老猫当真会忘得下吗?一念及此,不觉对这只小动物生出无限的怜爱,我遂转过脸来嘱咐身边的孩子们:

“对小猫要好一点啊,它才生下一个月就被抱来了。”

两个孩子笑了,彼此在调侃着:

“如果你从小就被抱走了,现在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如果你被人家抱走了,一定还不如这小猫乖呢。”小哥儿俩又说又笑地一个将小猫抱了起来,一个跟在后面,一齐到阳光朗照的后院去了。

小猫在阳光满地的院中跑着,拨着微风吹动的嫩叶,掀弄着新生的文竹,忽而又一遍追地跑着半环形的路,追逐着自己颤巍巍的小尾巴,样子非常逗人。

图片发自简书App

一天天地过去,猫儿渐渐地长大,它的举动不再那么稚气了。叫起来细声细气,走起来斯斯文文,怪不得美国诗人桑得堡说:

那轻轻软软的雾是附在小猫的足上呢。

到了秋天,这只年轻而漂亮的猫儿,也做了母亲了。

它生下了四只小猫,两只棕灰的,和它自己一样,还有两只是浅黄的,皮毛美丽的光泽,使人联想到中秋月色。四只猫儿像小白薯似的“煨”在母亲温暖的怀里,做母亲的舐犊这只,舐舐那只,小猫撒娇地咪呜着,半闭着仍有点怕见光的小眼睛,沉酣在母爱里。

那只盛装脱脂奶粉的厚纸盒子,就权充了它们临时的宅第,阳光好的时候,做母亲的带着劲儿,全体在院中做游戏,顽皮的小猫动作并不灵敏,常常歪倒在地上,爬起来,伸摇头,行动宛如卡通中画的鸟兽般的不自然,因为如此,看来就格外有趣。

当我坐在窗前看它们游戏时,院门常常被附近小女孩儿推开了,辫发蓬松的小头从探伸进来,娇声娇气地喊着:

“阿姨,我要猫味!”

“进来吧!

“好怕哟!”小女孩儿又故意地说着,做了个鬼脸。

更有些光葫芦头的小男孩儿闯进来,直截了当地说:

“阿姨,给我一只抱回家去吧。”

“等它们长大一些再给你们吧,它们还吃母猫的奶呢。”我的孩子们在代我回答着,我知道他们心里委实舍不得送人。

猫儿给我们的生活增加了无限的情趣,有些文友看到我养的这一群猫,往往打趣说:“好忙的主妇啊,要照顾七八口呢。”

一天早上,窗外晓雾迷蒙,我听到母猫在门边叫,声音异常凄厉。我走去打开了它们的纸盒,见里面只有两只棕灰色的小猫了,那两只最圆胖可爱的黄色的小猫不见了。前院儿后院儿,篱边树下……甚至水沟里都看了,仍不见那两只。

一上午,母猫声声地叫鸣唤子,一声比一声凄苦,它不食不饮,走出走进,忧急而惶乱,这个寻子的慈母焦灼的模样,简直令人心碎。孩子们把剩下来的两只小猫抱来要它喂时,它再也不似平时那般欢乐了,只勉勉强强地喂了一会儿,就又匆匆忙忙地走了——它仍要继续去寻觅。


直到下午它才回来,模样显得疲惫而憔悴,一味地绕室叫鸣,我家那个洗衣妇看了很感动,也帮着寻找,跑遍了附近街巷,哪里有两个毛团团的浅黄色的小身影呢。

两个孩子也一个劲儿地搓手顿足:

“一定是被哪个小淘气抱走了,关在家里了。”

晚上我去烧茶,顺便探看了一下猫儿的居所,仍

只是那两只棕灰的在,小小的身子蜷缩

一个团儿,它们的母亲大概又是出去寻找失落的爱儿了,院门关着,它想是自篱墙缝里钻出去的,我望着窗外眨眼的星星,听着我那两个孩子的鼾声,不禁想起了那本《慈母心》的内容:

爱子心无尽,归家喜及辰。

第二日天刚破晓,我听到母猫在厨房门外号叫,我叹息了一声:

“这么早,大概是饿了!”

我睡意犹浓,实在不想起来,但它一声声叫个不停,使我无法再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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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呢,可怜的母猫!”我一边喃喃自语着,一边走去打开了甬道那边的厨房门——那是母猫每日进出的门户。啊,我不禁惊呼,母猫翘伸着前爪,趴在厨房门阶上,还有那两只失踪了一日夜的小黄猫,也笨拙地伸着那短小的前爪,趴在青灰的石阶上,这个母亲,到底寻回了两个不归的“浪子”!

“妙鸣!”三只猫儿欢乐地一跃而进,母猫慈爱地以口衔住那失而复得的爱儿的后颈,一个一个把它们衔进那个纸盒做的家

我揉揉眼睛,睡意全无,眼前这景象使我怔住了,我简直可以说是怀着“敬意”望着那个小动物/母猫,它连夜在黑暗之中,不知穿越了多少条街巷,追巡于多少家门前,它望着,谛听着,闻嗅着,希望发现爱子的身影、声音以及气息,历尽了千辛万苦,终于探觅到失去的幼儿的踪迹!而寻到了之后,不知它又如何在夜晚穿过了人家紧闭的门窗,将两只才学走路的小猫儿带了回来!由它凌乱的绒毛及小猫儿满身的灰土看来,可以知道它们的归来历尽艰险,可惜猫儿不会说话,否则这将是一篇多么曲折感人的爱的故事啊!

我已不想再睡,就到厨房去预备早餐,然后,回到房里,俯身在孩子们的耳边说:“起来,起来,去看啊!”

他们睁睁惺忪的眼睛醒来了:

“去看什么?”

“看什么?”

去看……那猫……"我几乎要说,“去看那个好母亲!”(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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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语:这是一篇曲折感染人的故事,通过寻找自己爱儿作为母亲的母猫,不知穿越了多少条街巷,追巡于多少家门前观望着,闻嗅着,希望发现爱子的身影、声音以及气息,历尽了千辛万苦,终于找到自己幼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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