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行过城南的石桥,身后背着的绸缎包袱在背上感觉不出多少重量——因为卯时的时候,隔壁的张婶托家中次子前来寻了书生,想要其代写一封家书,书生本来就是孑然一身,除了为了考取功名,平时里接一些代人写写画画的营生,勉强不至于饿肚子。
前日里,乡试刚毕,成绩还未公布,学堂的先生也去了江南西路的徽州探亲,总之来说,这几日,却是清闲的。
张婶来的时候比较着急,手里攥着几枚铜子,身后却背着卯时刚从城北打来的水桶,只是一个不小心,脚下未稳,水桶便洒在书生放置于院中的石凳包上。
结果可想而知——包中书籍湿了大半。
张婶不是故意的,书生也不打算因此而怪罪于一个妇人,如今北面金人势大,朝廷在临安设了都城,考取所谓的功名,倒不如找个养家糊口的生计来的实惠。
朝廷是靠不住的,金人灭了大辽以来,甚至说,靖康之耻以来,这宋朝,便真就成了金人口中的可欺之物。
功名?呵,金人过了长江,临安没了,朝廷还要往哪跑?
总而言之,宋朝的官即使是降了金人,那下场也是极凄惨的。
张婶心里还是有点愧疚的,午时的时候送来几个饼子,细面捏做的的饼子,里边夹着剁碎的野菜叶子,再佐上一点用石碾的细盐粒儿,只是卖相就让人口中生津,食指大动。
“只是淋湿了几本书而已,不碍事…”
“书长啊,有学问可不同于我们这些妇人,你们懂的多,尤其是那学的东西,可是比那些金银都要金贵的东西…”
“这细面饼子也很精贵啊…”
“不碍事…不碍事…只是要麻烦书长在当家的书信中多说点要紧的事而便是了…”
张婶的脸上有点不太自然。
“这自然的…”叫书长的书生明白,张婶想让自己在书信中多书点妻子对丈夫的思慕之事吧…
张叔在北面跑商,据说做的是和皇商合作的生意,当然了,这所谓的皇商合作,也只是听起来好听而已。整个大宋与皇商有关的,莫不是直接被那几个豪族把控,普通商人附庸其左右,只是喝汤闻味儿,便也能赚的家中吃穿不愁。
说是皇商,平时里在酒坊青楼当着众人说道起来,也是一件自豪的事。
“当家的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一趟,北方战事看起来越演越烈…”
“据说北方草原的游牧民族最近也是崛起,与金人抗衡,我大宋不知是否能够坐收渔翁之利…”
“不过是驱狼逐虎之策罢了…我等百姓只望不必陷于乱世罢了…”
与张婶闲聊片刻,张婶便回去了,留下两个饼子。
名叫书长的书生便将淋湿的书籍晾晒,就着凉水吃了一个饼子,剩下的一个,用面布包着,又从屋里找了一个备用的丝绸包,装上之后便匆匆朝城南走去。
城南的石桥也是刚建不久,前朝时候铸立,先帝时候县丞翻修过几次,后来都城迁到了临安,这桥索性毁了重建,名字也被取了新的,叫“云门桥”
云门云门,这大宋若是真的能够中兴,这临安便永为都城又如何?
书长行至桥顶的时候,看到一边的布坊门口站着一位女子。
女子身着淡蓝衣裙,发如瀑布,目光明亮,面容姣好。眉宇间透着温柔婉约,双唇微扬,若有若无的微笑。
似是在等人。
书长心中有要事,只觉得这女子确实美的让人侧目,心中暗暗赞许之后,便朝城南行去。
他包中的饼子是想给城南的一孤寡老妇送去。
孤寡老妇家中男丁在战争中死去,如今年事已高,行走不便,书长平日里便时常来探望。
其实原由也很简单,老妇的大儿在书长幼时落水,救了一命,这救命之恩,便存了下来。
知恩图报,人之情也。
老妇人见书生过来,心中也是心喜,吃了饼子后,便拉着书生的手,问其近况。
婚娶自然是推脱不开的话题。
“虽说你如今还未考取功名,但是这婚娶之事万不可耽搁,如今这世道,给你李家留个香火才是正事…”
书长心中也是愧然,父母早年死于瘟疫,拼了老命才让自己这个香火存了下来,如今自己早就过了弱冠,心中却无良人…婚娶之事也是遥遥无期…
此时,院中传来开门的声音,还未等书长出去,一个俏丽的身影便迎了进来。
“是你?”书长看到正是方才在布坊门口见到的女子。
“小蝶你来的正好,这是李家大兄。”老妇人对女子说道。
女子给书长行了一个礼,口中温和的说了一句:“大兄好…”
“蝶姑娘好。”
书长心中也是一动,这女子眉若远山,面若芙蓉,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当真是一个妙人。想到自己如今还是一个寒酸书生,心中便多了几分黯然。
老妇人看到书长的神情,心中了然,便说道:“书长不必忧心,小蝶乃老身一侄女,父母也是不在了,你二人都是苦命之人,若是有意,可拜为异性兄妹如何?”
书长心中一动,心想,这女子也是苦命之人,若是拜为兄妹,自己也可照抚一二。
不过观这女子言行举止,礼仪谈吐甚是得体,像是有过教养的大户之人,后来细问之下,才知道,小蝶如今在临安童家当童家小姐的贴身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