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逢花开
秋语
正月十八，是我的生日，这数字吉祥，往年准会变着花样地庆贺一番。今天又逢生日，心里只觉憋闷，像是住了一粒冠状病毒，搅得人心神不定，惶惶不安。
走到窗前，看见楼下一树红花，独立街边，冷艳而孤傲。“高楼晓见一花开，便觉春光四面来。”分明嗅到了春天的气息。那花在正月就早早地开了，一定是报春的迎春花吧？念中学时，读长篇小说《迎春花》，就十分渴望看到迎春花的样子。遗憾的是，几度花开在早春，迎面相逢君不识。
突发奇想：今天若能站在粉墙下观赏这枝独秀，该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呀。以前，这不过是小事一桩，只要跨出门槛就能实现。而今一切都变得遥不可及，那花明明就在眼前，感觉离我好远好远。
几天前，站在窗口烦恼。只见几只鸟儿在半空穿梭，鸣叫甚欢。两只小鸟降落在空调外机上，叽叽喳喳闹个不停，像在谈情，又像在唱歌。伸出手，好想抚摸它们。一只小鸟转过身，瞅了我一眼，又箭一般扑向了天空，随之另一只也飞走了。那一瞬我的心酸涩了，鸟儿获得了自由，人却被关进了笼子。静思中，时常想起笼中鸟，难怪笼里的鸟儿总是在哀呜、扑腾，那是在渴望自由呢。
清晨，静静地站在窗口，看鸟儿自由飞翔，听寒风拂墙而过，眺望寂静中的城市，脑里经常会冒出从未有过的负疚感。人为何被关进“笼子”？城市为何成了空城？当沉下心来闭门思过，会窥见人类的傲慢和丑陋。40年前在山里吃过的獾、獐子、麂子、野猪肉，是知青们炫耀的资本，“我吃过正宗的野味，牛吧！”当时只知道这些野味是舌尖上的山珍，即便品尝一次也算是人生的一件幸事。谁想过是对野生动物的掠夺和侵害呢，甚至理所当然的认为它们就是供人类吃的。
殊不知，违背自然规律必遭天遣。这次的疫情来势汹猛，全国没有一块净土。科学界再三呼吁，善待野生动物，与它们和平共处。痛中思痛，那些年吃过的野味哪怕有N个理由（饥饿、贫穷），在今天看来都是罪过。所以，我也是罪人，沉下心来反思，应该让自己的灵魂来一次彻底的洗礼，才能真正懂得：天道轮回，善待生灵。
今天，又见鸟儿在空中自由飞翔，顿生惆怅，人失去了自由，一切皆空谈。此刻，我是那样的渴望自由自在地走在街头，尽情地沐浴阳光，大口地吮吸空气。然，“阡陌悠行哼小曲, 夕阳醉美晚霞间”的逍遥自在如今已成梦想，至少在几个月都只能凭栏远晀。
有卫生专家说，“宅在家里，把冠状病毒闷死。”疫情当前，宅家也是作贡献。于是我创下了38天不出门的“奇迹”。上街购物都是女儿、女婿包揽了，他们担心老人体弱，免疫力差，只有宅家最安全。
为了争取一个小时的自由，今天决定“冒险”一次，上街买菜。我再三乞求女儿，唉呀，我的心脏真的要憋出病了，就让我出去买一次菜吧。
女儿说，今天是你的生日，可以满足你的心愿，但是，仅此一回。
出门前，女儿交待，戴上口罩、一次性手套、套上一次性鞋套，用透明胶带把眼镜封上。武装完毕，站在穿衣镜前看着这身行头，苦笑又无奈。
下一步：手持通行证，经过小区门岗验证、放行。
走在街上，仿佛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视野里的每条街巷都是空荡荡的，城市喧嚣已成为记忆里的影像。站在街头，冷风拂来，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彻骨的寒冷，苍白的寂寥，让人感到惊悚、茫然。
人行道的绿灯亮了，它依然在坚守职责。一个人穿过马路，来到熟悉的老街，这条街直通菜市场。在楼上看到的那树花就站在街边，远看红花灼灼，近观艳丽多彩。殷红、粉红的花辦小巧玲珑，星星点点开满枝头。这树花的样子正是迎春花的样子。出门前，搜索百度得知，迎春花是百花中最早报春的花卉，当它盛开以后，春天就来了。
顺墙看过去，是一排葱茏的榕树，随风摇曵的叶片挂满枝头。往日的平淡无奇，在今天看来都是一道风景。薄雾中，晃动着几个戴口罩的老人，每人拖一筐蔬菜正埋头赶路，当下他们只关注菜蓝子和冠状病毒。唯独我是奇葩，旁若无人地举起手机，对准那树花一阵狂拍。这半天的自由来之不易，应该留下最美好的瞬间，以作为非常时期的特殊纪念。
一个老先生停下脚步，虽戴着N95口罩，依旧透出孺雅的气质。”这个时候还有闲心赏花？”老先生喃喃地说。
我扭过头，冲他笑了，笑得很勉强：”我赏花是为了解闷，宅家三十多天了。”
老先生扶了扶眼镜，镜片上的几道圈显示了近视的度数。然后慢悠悠地说：“要乐天知命，随遇而安，花开花落都是有定数的。”
此话有哲理呀，人到了这个岁数，已看透生死。
我看出老先生是个有学问的人，忙问：“老师，你知道这是什么花么？”
老先生望着墙头，边走边说：“就叫它迎春花吧。”
真让人惊喜！在这寂静的上海街头居然遇见了知音。许是对春天的共同期许吧，迎春花开，让人看到了希望。
回到女儿家，我得意地亮出今天拍摄的迎春花照片，感叹地说，春天来了，武汉的春天也不远了。女儿说，今天网上的新闻也很振奋人心，就像吹来了一股春风。
我赶紧打开微信，几条信息跃入眼帘。“四大天团空降武汉”，“41架飞机，6000医护人员奔赴武汉”，“山东又为武汉送去一批物资”……我的眼泪涌了出来，为了逆行而上的勇者，为了日夜奋战的白衣天使，为了既将到来的春天，我泪流满面。
晩上，又开始刷屏，读信息，关注疫情，心情随之迭宕起伏。忽然，私窗里出现十几条贺辞，皆来自千里之外。非常时期，亲友们还记得我的生日。我的眼睛潮湿了，仿若有一束阳光投进心房，顿时消散了心头的阴霾。我把今天在街上拍摄的迎春花依次发给了亲友，并附上留言：迎春花盛开之后，春天就来了。
发完留言，蓦地想起几个人，几个生命中的过客。
贵州格凸河的小韦，一个在山里长大的苗家女子。去年夏天在苗寨避暑，住在她家就像住在自己家。离开后，常想起那个美丽的苗寨和善良的小韦。
去年到贵州紫云县的洞穴村探访，遇见小姑娘欣雨，是在山洞的一间茅草屋里，她家凄景不忍目视。告别时，欣雨的奶奶硬往我手里塞了两条黄瓜。这两条黄瓜成了我在返程路上（走3个小时）充饥的唯一食品。
白云悠悠，一个善良纯朴的河南女人。前年在景洪过冬，与她偶然相逢，一见如故，仿佛前世就是一家人。次年夏天去威海乳山避暑，她事先已为我联系好了一切。住进紧邻大海的海景房，恍若走进美丽的神话世界。
章杰，我的学生，几十年的师生情从未走远。每次返乡，他准会带着惊喜来见我。这次面对疫情，他又站在了第一线，因为他的肩上扛着全乡的嘱托。
这辈子能遇见几个好人，是缘份也是福气，虽然只是一次偶遇，一场邂逅，但留下的点点滴滴足以汇成一条小溪，静静流淌在生命里永不干涸。
尤其在今天，每个人都面临百年不遇的疫情，别忘了这些生命中的好人。为他们送去一句真诚的问候，或许，就能温暖一颗心。
想你了，你在远方还好吗？
放心，我这里安全无恙。
正月逢花开，春天就要来了，想象里的春花都是很美的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