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仲林看赵天来的眼神里，隐藏着钦佩，同情，以及怜悯和期望，但是很显然，赵天来却没有看出唐仲林向他传递的任何一种情绪，唐仲林看见赵天来，似乎是看见了那个从前的自己，天真，幼稚，脑袋里充满着空洞的理想，唐仲林心中那股热浪在翻涌，只见他冷冷一笑，道，

　　“改革中国之体制？把日本人赶出中国？你拿什么赶？靠你喊的那些口号吗！还是你们的鲜血，你们的生命！亦或是期望日本人听见你们的口号之后，良心发现，回心转意进而主动离开中国！”

　　此话刚一出口，只见赵天来愣了半晌，就连一直低着头的柳絮也猛然间抬起头来，清亮的的眸子看向唐仲林，的确，唐仲林刚才的这番话，着实不像是一个当过土匪头子的大汉奸能够说出来的话，此话刚从唐仲林的嘴边说出来，他自己便后悔了，此时唐仲林不知道的是，在北平特务机关处的机密业务室，陈三章正带着硕大的耳返，全神贯注地监听着北平特务机关处唐处长的一言一行，其身后站着的胖男人，便是高聪德！

　　唐仲林刚才的那番话，引起了陈三章以及高聪德的警觉，陈三章扭头看着高聪德，白净的脸上微微有些紧张，陈三章颤抖地说道，

　　“高处，唐处长的这句话要不要记录下来？”

　　陈三章胆子小，自小便养成了一紧张，说话就颤的毛病，高聪德道，

　　“记，为什么不记！”

　　陈三章却是有些犹豫了，他看着高聪德说道，

　　“高处，唐处长的这句话很容易被人怀疑立场有问题，这份监听记录若是上呈给了日本人，恐怕……唐处长可不是软柿子……若是事后发现是我们监听了他，那后果……”

　　高聪德的笑容顿时凝固在了脸上，眼眶里的两颗珠子一转，嘴角轻轻一扬，笑道，

　　“当下的这个时局，国，中，日三方势力犬牙交错，立场问题便是生死问题，既然唐伯林的立场有问题，那么你觉得日本人会放过唐伯林吗？”

　　陈三章缓缓低下了头，手中的笔在微微颤抖，却始终不敢落下去，高聪德笑着拍了拍陈三章的肩膀，道，

　　“唐伯林在北平郊外遭遇刺杀的时候，最后碰见的那批人就是中共的人，中共的地下党个个都是练家子，试想他们怎么会允许唐伯林这样举国闻名的大汉奸从自己的手里逃出生天？抑或是真正的唐伯林已经被杀了，这个只是个假的，是个替身，他的身份本来就十分可疑，再加上他亲口说得这句反日的话，足够他死一百回了，从北平特务机关处揪出一个潜伏在内部的中共卧底，还是个高级军官，这个功劳不小啊！小陈啊，你是我的人，这个功劳我不跟你抢，唐伯林是我的敌人，那也就是你的敌人，只要唐伯林下台了，我成为了北平特务机关处的处长，你就是副处长！”

　　陈三章听完高聪德的话，一咬牙，在纸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这个签名，实际上也意味着，陈三章为了能上高聪德的船，而签下的生死状。

　　其实当唐伯林说出那句话的一瞬间，他就后悔了，但是此刻也容不得他多想，只见赵天来嗖的一声站了起来，铿锵有力地说道，

　　“我们不怕流血！更不怕牺牲！让敌人的子弹冲我们的胸口打过来吧！”

　　唐伯林对于赵天来这位毫无斗争经验，只凭借着一腔热血和满脑子理想主义行事的大学生毫无办法，他也自沙发上站了起来，满脸怒气，用手指着门口，大吼道，

　　“放你娘的屁！你见过死亡吗！你知道临死前的恐惧吗！什么都没有经历过就在老子面前夸夸其谈，不着边际！你现在……现在马上带着你的学生给老子滚蛋！”

　　唐伯林这句话说出来，又有些后悔了，不过他并不是因为说错了话而后悔，而是觉得自己的态度对于赵天来这样爱国的学生太过于粗暴了，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说话总是不经过大脑，或许唐伯林是从赵天来的身上，看见了五年前的那个自己罢。

　　唐伯林端着茶杯，手里伸向兜里想摸烟，却发现兜里空空如也，他的目光转向办公桌，香烟就放在那里，唐伯林转身向办公桌走去，突然只听背后赵天来大吼一声，“严惩大汉奸唐伯林”！唐仲林后背顿时冷风连连，他下意识地一歪头，一颗子弹贴着自己的右侧脖颈飞了过去！身手矫健的唐仲林条件反射一般，往地下一猫腰，同时扭过身来，用出十足的力气，把手里的茶杯冲赵天来扔了过去！

　　茶杯径直砸在赵天来的面门上，赵天来闷哼一声，仰面栽倒在沙发上，一把小手枪滚到唐仲林的脚下，唐仲林把手枪捡了起来，只见这把袖珍手枪只有半个手掌大，枪柄很厚，枪管却很短，唐伯林一边打量着，一边说道，

　　“勃朗宁M1906，外号掌心雷，六点三五的子弹，容量六发，这玩意可不便宜，看来赵同学的家境的确非常优渥！只不过你的枪法太差了，还需要多加练习！”

　　“唐伯林！你这个大汉奸！”

　　栽倒在沙发上的赵天来的额头，被茶杯开了一个一寸多长的口子，鲜血溅得满脸都是，显得有些狰狞，只听赵天来骂道，

　　“你身为中国人，却甘做日本人的走狗！全天下的中国人都恨不得吃你肉，喝你血！我赵天来今天载在你手里，十八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

　　赵天来的这句话，让唐仲林身子一震，随即恢复正常，右脖颈传来一阵刺痛，唐仲林用手一摸，满手的鲜血，他佯做一脸不在乎的表情，走到早已经被吓坏了的柳絮面前，问道，

　　“这位同学，会打枪吗？”

　　柳絮惊恐的眼神活脱像一只受伤的小鹿，在她的心里，眼前的这个大汉奸犹如一个来自地狱的魔鬼，她轻轻摇了摇头，唐伯林把手枪里的子弹退了去，把枪递给柳絮，一字一顿地说道，

　　“手里有家伙，人家才会听你的，再多的口号，都不如一颗打出去的子弹！这把枪算是我送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