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学校的某个角落,郑源跟在教导主任的后面,走进了某栋只有两层楼的宿舍,宿舍上清楚地写着:“教师隔离点”。
郑源走进房间,房间不算小,所有的设施也都齐全,看起来还是很不错的。可是,这和郑源的房子比起来还是差远了。
主任走后,郑源找了一个椅子坐下,看着窗外。这两周,他哪里也去不了,就连饭菜都是食堂直接送来,原因只有一个——他是武汉人。
其实,他现在最担心的不是学生,毕竟这是大学;他最担心的是另一件事……
二
学委坐在舞蹈房的地板上,这里很舒服,空调开得很低,主要是不花自己的钱。
“现在老师被隔离了,我们要干些什么?”坐在学委旁边的体委问。
“我也不知道。”学委打开手机,开始询问班长,我们这节课到底应该做些什么。
“老师没说,你就叫他们自己练习吧。”学委得到了这样的回复。自己练习?那还有什么好管的呢?看着男生们都懒散地趴在地上玩着游戏,学委不想再管。
大约过去了半节课之后,一个声音突然让还在说笑的同学们安静了下来:“你们这是在干嘛?”
一个老师出现在了门口,那是教导主任。
没有一个人说话。
“这是在上形体课吗?”老师继续询问。
“是。”不知道是哪个男生说了一句。
“你们的形体老师呢?”
安静,没有人再说话,只听得见空调吹风的声音。
“他被隔离了。”学委终于打破了寂静,毕竟他是学委。
“他被隔离了,没有给你们线上教学吗?”老师看着学委,学委有点紧张。
“你们要和老师讲一下,叫他给你们直播。现在,学委带着他们练习。”老师说完,离开了。
学委站了起来,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趴跨吧。”
他知道,有些人的排位赛还没有打完。
三
郑源坐在房间里,看着窗外,夏风吹着树叶,“沙沙”地响着,这是他待在隔离点的第七天,还有一周就要解放了。
住久了才发现,这里的房子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好。虽然用品都没有什么大的问题,可是大型的电器就让人伤透了脑筋。空调是很老的了,晚上开上几个小时还是一样热;电视机也是一般的数字电视;最主要的是,这里没有WiFi。
这个时候,手机响了一声,是教导主任打来的电话。
“喂,什么事……对,是我教的……我有叫他们自己练啊……好吧。”
郑源挂掉了电话,心里越想越烦。为什么他们做错了事情,责任都在我呢?明明是你们把我隔离的啊!
郑源想要给班长发信息,“你们没有在练习吗”,可最后,他还是把信息给删了。
他们的希望只是不挂科,而学校已经明确规定了,除文化课以外,其他的课程都不能给挂科,那他们还要那么认真学干嘛?那我还要那么认真地教他们干嘛?他们又不是舞蹈生,别忘了,他们的专业是小学教育。
郑源趟到了床上:反正只剩一周了,一周之后,我们考试,顺便把自己的事情忙完。
可是,那场官司,我能赢吗?
四
考核周到来的前一周,周二,班长在班群里发了一则信息:明天晚上七点舞蹈房集合,我们要进行形体考核。
“这个人怕不是疯掉了吧,他的最后一节课不是在下个星期吗?怎么明天就要考核?”体委开始抱怨起来。
“鬼知道他在想什么?最重要的是,现在疫情期间,我们本来就没有晚自习,他还要晚上考试。”寝室长也加入了聊天。
“也许他就是想快点考完试快点出去玩。”学委也这样说。
“可是明晚还是要去,不然连考试成绩都没有。”另一个室友说。
是啊,明天晚上还不是要去吗?
五
郑源坐在前往学校的公交车上,依然是看着窗外。外面还下着小雨,这倒是给夏天降温了不少。
郑源没有在意这个,而是发着呆,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幕幕。
为什么会输?可这明明就是我原创的舞蹈啊!律师在我隔离的时候究竟干了些什么?为什么一点证据都搜集不到?
郑源下了车,走进校园,慢慢地向舞蹈房走去。
不是说邪不胜正的吗?为什么会这样?
郑源越想越气,自己辛辛苦苦编排了几个月的舞蹈,只因为隔离的这十四天,彻底荒废了。那些占了便宜的人,现在一定在大笑吧。
郑源向楼上走去,舞蹈房的吵闹声让他越来越烦躁。这些人真的是得寸进尺了吗?
忍无可忍的他走到了舞蹈房的门口,用力推开了们,大声说:“你们还不练习吗?都会了是吗?”
六
舞蹈房里真的很吵,而且真的很挤。本来是女生一间,男生一间的,但因为是考试,所有人必须在同一间教室,这里就显得格外的小。
学委进来的时候,其他靠墙地方都已经被挤满了,没有办法,只能坐在门旁边。
“你们还不练习吗?都会了是吗?”老师来了,离门口最近的学委有点不知所措,其他同学也是如此。
“赶快扶杆站好!”老师说完,同学们这才反应过来,一个个站了起来。
“我先带你们做一遍。”音乐随之响起,老师开始跟着旋律摆动着四肢,他一共带了三段练习,分别是一位擦地、五位擦地和芭蕾蹲。同学们尽力跟着老师的节奏,可越来越力不从心,动作越来越眼花缭乱,网课期间的记忆又微乎其微,只能不停地自己找着感觉。
“好了,你们自己练吧。”两遍一转眼便结束了,老师坐到了舞蹈房唯一的椅子上,同学们都在一脸迷茫。
“群里有人发出来了视频。”体委看着手机问学委,“你看这是哪一段。”
学委认真地看着视频:“这应该是第一个,也就是一位擦地。”
“五位擦地没有人发出来过。”体委翻着手机,无奈地说。
“我记得好像是这样……然后再这样……然后……”
“不对吧,应该是先这样……”
“不,是……”
“好了,安静。”老师终于说话了,“前十一个同学站前面去,你们把那个最长的杆让给他们。”
同学们纷纷让开,前十一号的同学慢慢地走到了杆边,或许,他们也没有多少把握吧。
“五位擦地。”老师说完,音乐随之开始播放。同学们大多都一脸懵逼,前两个同学更是一点都不会做。
男生们大多都笑出了声,女生们也在强忍着。
“五位擦地你会吗?”体委问学委,因为他马上就要上场了。
“我真的不太清楚,只能期望前面几组有人会做,这样可以借鉴一下。”学委轻声说。
“那我就只能听天由命了,希望站我前面的人会做吧。”此时,他一定很紧张吧?
七
“我是没交过你们五位擦地吗?”第一组考核结束,郑源板着脸看着下面还在说笑的同学们,“为什么这些人没有一个是对的。”
台下,没有人回答这个问题。
“劈叉,一个一个来。”郑源说完,第一组考生们开始一个一个劈叉,其他同学的说话声音又出现了。
“第二组。”等到所有同学们都站好,郑源并没有马上开始考试。
他们好吵啊。
郑源看向了旁边还在嬉笑着的学生们,一脸无语。他们是觉得自己做得很好了吗?他们能有几个会做的?
可是,声音没有停止,学生们还没有学会什么叫做察言观色。
“你们到底在吵什么?”忍无可忍,无需再忍,“没看见我没有继续考试了吗?你们不知道我生气了吗?”
终于,没有人说话了,学生们都低着头。
“你们不知道尊重别人吗?以前的老师没教过你们这些吗?”
依旧十分安静,可郑源依然越想越气。
“你们就不能有点素质吗?你们的素质被狗吃了吧!”
这个时候,没有人敢说一句话。
“我真的搞不懂你们是怎么考到这个学校里面来的,你们以后可都是要当老师的,这样怎么当得了老师呢?”
郑源一点点平静下来了,有些怒火在学生面前还是要压制的。
“不说了,等你们当了老师自然会明白的。你们,五位擦地,我要看看有有多少人会栽在这个上面。”
一组接着一组,遗憾的是没有一个学生能够正确并且完整地完成。
“上网课的时候,你们就没有一个人录屏了吗?”最后一组了,如果这一组再没有人会,真的就全军覆没了。
“网课的时候,我倒是练得满头大汗,而你们却连个五位擦地都不会……”
“老师,我录了屏。”
八
“老师,我录了屏。”
学委回过头看了一眼站在他身后的女生。
“你拿过来。”老师说完,她将视频拿给了老师。
“我这不是教过吗?你们为什么就都不会呢?”老师说完,她回到了学委后面。
“最后一组,五位擦地,开始。”
音乐响起,学委看了眼侧边墙壁上的镜子,镜子上没有反射最后一个女生,不然一定能全对的。因为学委知道,她有视频,一定会的。
做完前面一半,六个八拍,学委习惯性地开始做下一个八拍,前面的一男一女也是如此,可是,好像要停顿两个八拍吧?他们三个人同时停了下来,没有理由,只因为其他人都停了。
“好了可以了。”还没有做完,老师就喊停了他们。
“全班只有最后一个女生是对的。”老师说完,看了一眼同学们,“你们真的是我带的五个班里面,最差的一个。中间,你们为什么要停顿啊?你们后面四个人本来都是对的,结果被带偏了。”
原来是因为这个,终于明白了,可是,成绩已经出来了,现在明白,还有什么用呢?
九
某家餐厅,郑源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坐他对面的男人却一直微笑着。
“你老实说,我隔离的那段时间,你到底干了些什么?”郑源看着对面的男人,可那个男人还在微笑。
“当然是找证据啦。”男人一边说着,一边拿出手机,点开了收款码。
郑源没有办法,只能打开了手机:“当时就不应该同意。”
男人收了钱,起身,准备离开:“可是协议上说了,无论成败,你都要付钱,这是我律师应得的。”
郑源这个时候真的是有苦说不出,只能盯着男人,说上一句:“你看我还有机会吗?”
男人又微笑起来:“找一个好点的律师,说不定还可以,别忘了,现在是法制社会。”
十
“你们形体的成绩怎么都那么低呀,果然是平均分80。”寝室长看着群里发出的形体成绩,他因为身体原因没有参加考试,直接得了80分。
“是平均分80,女生全部比80分高,男生全部比80分低。”体委一脸无语。
“我学了一个学期,才和你请假的一样的分。”一个室友摇着头说。
“你这样说就不对了,男生超过80分的,本来就没过五个。”学委也加入了聊天,虽然他过了80。
“现在,我想到那个老师就来气,这不就是针对男生吗?女生也没几个会做的,为什么他们的分数那么高呀?”其他的室友也说。
“男女生本来就不一样,怎么能按相同的标准呢?如果女生体育和男生一样的标准,那她们不个个挂科了吗?”体委也是越说越气。
他们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老师成为了他们唯一的话题。
“就是一个黄毛。”体委说完,一个室友突然把水喷了出来。
“你刚才叫他什么?黄毛?”
“难道不像吗?你看他头发染得黄黄的。”体委说完,自己都笑了。
“你他妈素质被狗吃了?”另一个室友说出了老师的金句。
“诶,他好像没有说‘他妈’吧?”
“管他有没有。”
所有人都笑了,在笑声渐停的时候,不知道是谁出了那三个字:“举报吗?”
举报?是啊,这是大学啊,哪里会有大学生怕老师的呢?
十一
郑源来到了教导主任的办公室,主任看起来很严肃。
“你被很多学生举报了。”主任的话让郑源出乎意料,他猜到了学生们会骂他,但没有想到他们真的会告到主任那里去。
“他们举报你的理由很多,包括用抖音上网课且在上课期间和朋友PK;恶意打分,男生女生区别对待;上课时辱骂学生;还有染发。”主任念着他的一条条“罪证”,他却只能苦苦地笑。
“今年的特级教师,应该,没有你了。”主任说完,挥了挥手,示意郑源出去。
“难道我们就要任由学生们胡闹吗?我们可是老师啊!”郑源最终还是没有忍住。
“可是,他们可以从这里跳下去,你可以吗?”郑源听完主任的话,微笑了一下,看来我是真的没有机会了吗?
都是因为那个那个侵权的人,都是因为那个不负责的律师,都是因为隔离,都是因为疫情,都是因为2020。
郑源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苦笑着想:也许是该染回来了吧,也许我真的不再年轻了吧,也许我真的要开始按部就班地生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