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北婆姨北京娃

      记得69年秋收时节的一天响午,收工回来正准备去窑歇息,缓步爬上阳庄半坡时,忽然听到场边有人呐喊,但不知在喊着什么,紧接着看见有人从川道上往川口郑崖方向奔去。

        在信息手段极不发达的小山村,老乡们相互之间的联系,往往是隔着山坡或河岸互相语音传话,队长伸长脖子一声呐喊:“动摊克喽”!贫协主席一声吼叫:“开革命委员会喽”!喊声中拖着很长的尾音在四面环山的旷野里传的很远,人人闻知。

      来农村几个月了,听到上面的呐喊声,心想是不是牛羊从崖畔掉下摔死了,或是炭窑那边发生了什么事了,还有娃娃们惹祸了?发生此事时,小山村也常会引起一阵躁动,此情景也是见过几次,便没有多想,还是回到窑里睡觉去了。

      晌午歇罢,下午出工,只见老乡们三五一伙儿正在嘀咕着什么,听见一句:小荣跳河了,我紧走几步忙问:“咋了?出啥事了”?听后才弄明白事情的原委。

        小荣是我村二队的北京知青,和我班一个女生因亲戚关系一同结伴来延安插队。尽管不同校,但来队一段时间后,还是很快的和其他同学熟悉了。

        小荣个子矮小,胖胖的,黑黑的,性格开朗,生活俭朴,为人热情。也是听其他同学说,小时候生活条件不太好,缺乏母爱父疼,也许因为这个原因,下乡后,和村里的婆姨女子们很快就打成了一片,常听这些人夸奖:“小荣真是个好女子”,这期间也听到传闻,她和近邻一个老乡家走动挺勤,老乡家有一年轻后生,两个年轻人干柴点火,也是水到渠成。

        事发当天,小荣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一时想不开,一个人从住处出来下了坡,就往川道河边跑去,邻居众人和几个知青等反应过来去追时,她已跑出很远。眼见快要追上时,她已趟水跑到距郑崖不远的河中瀑布处,大家眼睁睁看着她,一跃从河床上跳下落入水泊中。好在河水不深,众人七手八脚下入河中,将神情恍惚,衣服全湿的她搀扶着送回窑洞。

        一个突发情况,将村里老乡和知青背地议论的男女之情公开化了。同时也加速促成了北京女知青和陕北后生的一段美好姻缘。

        事情发生之后,村里自然有人出面说合,虽没大张旗鼓操办婚事,但还是明媒正娶地使两个年轻人走到了一起。

        小荣的意中人,陕北后生和我在一个生产队,年龄相仿,瘦高身材小眼睛,生性朴实,干活儿勤快。我们在一起干活时也常说笑,交往中感觉他对姻缘生活的知足。小荣也如此,总是嘴里乐呵呵,婚后的幸福写在脸上。陕北后生家中只有一个老父亲,是个石匠,有一门手艺,家中的生活条件在村里不错。不用细说,比起我们这些单身知青,小荣婚后的生活可谓是进了蜜罐,甜上加甜。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过去一两年间,在我上学离开村里之前,小荣生了娃娃,无论语言、装扮、行态,已脱落成一个从里到外,与村里妇女没有什么区别的陕北婆姨,家里收拾茶饭一把好手,擀的洋面条比当地婆姨都好。在妇女娃娃们一伙中,也是生产的带头人,以后几年还当了妇女队长,入了党,并担任了大队党支部副书记。可见她已获得了村里老乡们的认可,完成了由北京女知青到陕北婆姨的蜕变。

        75年以后,经过几次的招工、招生,病退,我村的知青已先后离开了农村,就只剩下小荣一人带着娃娃,仍然在村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生活着。虽然通过自己的勤奋劳动,基本生活保障没有问题,小日子过得还说的过去,但眼看就剩下自己一人仍在队里,心情可想而知。好在当地政府落实北京知青政策,先是安排在公社帮助工作,后又给了招工机会,分配到养路段做养路工,全家大小也告别了农村生活。

        按说吃上了商品粮,有了稳定的正式工作,日子过得应该比在农村要强多了,可稳定生活了没几年,赶上了在延安各类单位工作的北京知青掀起的回京风潮,纷纷以各种办法回到北京并找到工作。受此影响,小荣也在这个期间以单位接收的名义回了北京。

      人是回来了,但真正在北京生存扎下根又是另外一回事。听说一家人无法适应北京的生活,抗不住压力,没有呆多久又全家返回延安。

        前几年,老两口退休了,按说在延安生活时间长了,已经习惯了当地生活,但落叶归根以及让后代子女当个北京人的想法又让她们一家人重又返京。

      而今老两口在京过着退休生活,儿女也成家工作了,家中老房拆迁暂时过渡,新房指日待住。这里祝愿她们一家人幸福平安,祝福她们老两口健康长寿。

        在农村期间,北京女知青与当地人结为夫妻的不仅此例,也还有一些,但绝对是极少数。造成的原因?主要是女知青年纪小,思想单纯,初入社会,家庭帮助少,本人孤立无援,无法面对生活压力,加上周围有适合的人,因此往往只图眼前一时,走上了婚嫁之路。当时也有趁人之危存在诱婚的事情,但也属个别。

      1970年关于处理破坏知青工作的26号文件下发后,各地在落实文件中,对诱骗强婚的进行了处理,当属应该。

        具体我讲的这段旧事,据说当时公社和北京干部也是斟酌再三,但还是从实际出发,考虑到的确属于男情女爱,双方自愿,婚后美满,加上有人从中说和,故最后不了了之。说来她们也是险处求生,促成了白发皆头的长久婚姻,这也是她们人生的福份。

(作者姜华信,北京104中初68届毕业,延安县元龙寺公社黄屯插队,1972年入西北大学历史系学习。)

修定于2020年8月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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