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春暖花开的时节, 今晚却夜凉如水。我躺着床上,转辗反侧,回想着今天下午朋友在我办公室的聊天,满脑子都是何姨,久久没法安然入睡。
“何姨她是一个人过年的……”听朋友说到这时,我的心猛地一揪,一股难言的辛酸涌上心头。
这位朋友也是何姨的朋友,曾经在日本留学,在美国生活过一段时间,因欣赏何姨的美式英语教育理念,把俩孩子的英语课程托付给何阿姨辅导。而我是何姨的莫逆之交,朋友的朋友就这样成为了好朋友,他经常来我这健康咨询。今日来咨询过后,顺便又聊到了何姨。
我同何姨的相识是在十年前,那是个深秋的下午,天空灰蒙蒙的,何姨在她妹妹的陪同下,拄着两个拐杖走进了我的中医馆。她妹妹之前因为颈椎病在我这治疗好了,所以,也希望我能治好她的腿疾。
望着她鬓角有些花白的头发,含笑的脸上被岁月雕刻着的一道道波纹,炯炯有神的黑眼珠特别明亮,全然不存在老年人那人老珠黄的迷蒙,我轻声问道:“阿姨,您这腿是怎么啦?”
“医生啊,我也不晓得怎么会摔一跤就摔成这样了,照片骨头没问题,不晓得是伤到那根筋了,两年了都还没法走路。”说着说着,她的忧郁代替了笑容。
我仔细查看她的双腿,并没有明显的红肿之处,双侧脚掌却没法落地,难道真的是伤筋动骨一百天才行?也不对啊?她这样都已经两年没正常走路了。
“阿姨,说实在话,没伤到骨头,却又走不了路,您这情况我还是头一次遇到,我也不敢保证在我这治疗有没有效果。”我很坦然地告诉她。
“没事,反正都已经这样子了,既然来了,那就死马当活马医,试试看吧!”她隐藏了忧郁,有满脸含笑地望着我说。
有了她笑脸做的鼓励,我取出几根一次性的针灸针,按照平衡针法,刺进她右手各个掌骨的缝隙之间。然后我让她把拐杖放在旁边,拉着她的手,像帮助初学走路的幼儿般缓缓移动。
一开始她不敢动,说她没了拐杖可不行,而我的治疗目的就是希望让她能够丢掉拐杖,自由自在地正常行走。当她信任地把自己交给我搀扶着,一步一步蹒跚挪动时,我偶尔放手,然后惊喜地发现,她居然可以丢掉拐杖,也不需要我搀扶,就能够正常行走了。
她激动万分,步子越走越稳,最后,乘我在给其他病人治疗时,她居然敢带着还刺在手上的银针,扔下拐杖,跑到隔壁小区的大院子里溜达去了,一边溜达,一边念念有词:“啧,我两年没走路了,两年没走路了……”
然后,我孩子放学回家来我办公室拿钥匙,何姨热诚地拉着孩子教美式英语,我才知道,原来她曾经在美国定居了很多年。
孩子亲切地唤她为“何奶奶。”我与何阿姨的缘分就这样开始了。此后,我们俩人总有说不完的话题,我懂她的孤寂,她懂我的艰辛。她会烤香喷喷的蛋糕和面包给孩子吃,也会做很多可口的饭菜,我和孩子不知道在她家蹭过多少次饭。
那段时间,几乎每个周末和假期,孩子都会在何姨那学习一段时间,直到孩子去省城念书了。后来,何姨搬家了,新家在离我很远的地方,并且交通不方便,我们见面的机会就越来越少了。
因为疫情,她远在美国工作的儿子两年没回家了,这两年,都是她一个人孤零零地过年。而我,却在忙碌中忽略了她的存在,都忘记过年前后应该去拜访她了,实在是没法原来我的疏忽,感觉这样凉薄的自己很讨厌。
我怎么可以因为忙碌而忽略这些生命中最弥足珍贵的东西呢?在这夜凉如水的寂静中,想念着何阿姨那香喷喷的奶油蛋糕味,我注定今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