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沉了，蛋黄一样的月亮挂在高处，似乎像一个超级宿管员在等待千家万户的安睡。
它独自挂在静谧的夜空，欣然地看着芸芸众生的吃喝拉撒睡。
我贪恋地再看它一眼，果断关上落地窗帘，困倦疲惫已经袭来，我只想赶紧赶紧地把眼前的小黏人精哄睡。
“妈妈，等我很老很老以后，是不是就不是你的儿子了？”皮哥悠悠地说。
“什么？”我不解。
“妈妈，我说我下辈子可能就不是你的儿子了！”儿子强调。
“不不不！”我立马不乐意了。
我继续强调：“你生生世世都是我的儿子，上辈子是，这辈子是，下辈子还是。你永远是我的儿子，我永远是你的妈妈。”
“妈妈不是这样的，等我老了以后，会重新成为一个宝宝，我就选别的人当我的妈妈！”儿子认真地说。
“不！孩子，我不想讨论这个话题了。”我不悦了。
儿子继续不搭理我的不悦，“妈妈我是说以后可以选别人当我的妈妈。”
“孩子，你是不是觉得妈妈今天做的不好？让你不开心了？”我慌乱起来。
“没有，妈妈，我想说我以后要选别人当妈妈了。”儿子继续陷在自己的话题和想法里。
我打断他，“听我说，你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我已经给你起好名字了，我已经预约你了，你只能给我当儿子。”
“妈妈，我是说我S了以后……”儿子又吐出一句。
此时，我的心像被重物压着，阵阵发虚，我强咽着酸热，尽量平静叙说，“儿子，你想过妈妈S的事情吗？”昏黄的夜灯下，我边说边任由泪水平静地流淌。
儿子说，“我不要听妈妈S这个事情。”
“所以，妈妈也不想听你说，你老了你S以后选别人做妈妈的事情！”
儿子这次懂了，终于不再纠结这个让我心痛的话题。
“妈妈，我会变老吗？我不想变老。”儿子换话题了。
“儿子，你说的对，不管男人、女人、老人、孩子，还是国王、公主或者一切人类，甚至一切有呼吸的生命都不愿变老不愿死亡。”
“妈妈也不想，我们要像两个老妖精一样，一直活着一直活着，等你长大成人，等你的儿子长大成人，等你儿子的儿子长大成人，我们还在活着，怎么样？”我自信满满地幻想着。
儿子这时候已经开始咯咯咯地笑着了。
儿子已经到了询问生命的年纪，面对生死这样的直接拷问，我不能回避，虽然，我惧怕死亡。
作为母亲我爱他胜过一切，我不敢狂妄写出任何悖逆之辞，只敢小心翼翼地爱他守护他，好好陪伴当下的每一分每一秒。
身为母亲，我因爱生惧，我最无法做到的就是预想如何失去，不是只有一个我这样的妈妈，有过这样无厘头的神经质，爱他爱到深处，他在你身体里住了300天，在你心里会住一辈子。
我又何尝不够懂得，从他出生起，我就要学着做好分离的准备：第一次剪断脐带，离开母体；第一次断乳，告别馈赠；第一次站立，离开双臂；第一次迈步，离开怀抱；第一次进园，离开视线；第一次进课堂，离开依赖。
还有第一次离家，第一次远行，第一次，第一次，往后越来越多的第一次。
我也是第一次当你的妈妈，此生我们要好好做母子，幸福快乐的母子。
我沉浸在巨大的自我深情中再次泪流不止，“妈妈，”睡梦中的孩子忽地坐起，我扔下手机，“孩子你要干嘛？”
他不说话，揉着眼睛昏昏欲睡，我们无法对话。
一只手赶紧弯腰拿起痰盂，另一只手扶他站起揽他入怀，他像一块馨香的棉花糖软塌塌地靠着我的肩膀，我就势褪下他的小裤，霹雳吧啦的一股清流快速散开。
单手扶他躺下，另一只手努力平稳地不要撒出任何一滴液体，弯腰小心搁在地上。回过头，赶紧给他掖好被角，摸摸额头，凉丝丝的，我静静地卧下。
轻轻揽过他柔软的腰身，叩下一个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