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2月22日 星期四 北京 晴
文丨东篱夕颜
图丨网
倪霞终于要结婚了。
为了她的事整个5号楼的人都操碎了心。
1.
说起倪霞，5号楼里无人不知，倪霞究竟是何许人?答曰:一介妇人，更甚者:一介苦命妇人。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人们开始习惯将别人标签化，一栋楼里的人们毕竟来自五湖四海，实在是不太清楚彼此的大号，可加了标签，一下就生动鲜明，通俗易记了，比如一楼的张芳，就是"三胞胎的妈"，谁叫人家生了十几万分之一的三胞胎呢？比如二楼的陈晨，提起来就是“养鸽子的"，比如四楼的丁香，大家都叫她“跳拉丁舞那女的"。
但提起倪霞，实在没有什么适合她的标签，一普通中年妇女，工作吧，一般般，一抓一把的山姆员工，除了命运多舛，实在无他。
所以小区里很多人不知道她的大名，倒知道5号楼有一个命苦的女人。
当然，这种称呼在当事人面前是不好提的，即使背后提提也是闪闪烁烁的，毕竟含了别人的痛处，这个世界的人还是充满同情心的。
2.
我第一次见倪霞被打时是一个夏天，我开门要去扔垃圾，就看到躲在我家门后楼梯底下的倪霞，她穿着无袖的背心，没穿胸罩，奶头的形状清晰可见，胸囗剧烈地起伏着，眼角有一块青，她向我惶恐地摇摇手，示意我别出声，我疑惑地走到门外。
楼门不远处有人正在拎个棍子大声咒骂，那个人就是她儿子。
他用肮脏的实在无法表述的语言咒骂着自己的亲妈，旁边的人有人劝，有人试图把他拉回家，他一边挣扎着甩开，一边继续骂，他应该十八九岁的样子，若是闭上嘴，应该是个清秀的青年。
怎么还有这么混蛋的人?我当真气得不行，想把倪霞拉回家安慰一下，其实我和她不过点头之交，她只是摇头，蹲着，一直到外面的喧哗淡去。
3.
倪霞四十四五岁的样子，相貌其实还不错。
听说倪霞年轻时也是很拉风的，做事干练，外形出众，也倾倒过一批人，又因名字谐音，被很多人叫做“女侠"，可见也是风光过的，只是后来遇人不淑，嫁给她老公那样的男人，用现在的话叫渣男，吃喝嫖赌，都占全了，儿子两岁时两人离了婚，男人找了个从良的小姐，不知道去哪鬼混去了。
倪霞伤心了一段时间，并没有消沉，而是守着清贫，努力工作，那时她在一个外企的工厂里，工作三班倒，为了多挣钱，经常加班，孩子只好送回娘家，一两个星期才见一回。直到孩子14岁，姥姥去世，倪霞才把孩子接回来。
此时倪霞刚刚买了5号楼的一套小两居，母子团聚，一切都是好生活开始的样子，可是好日子并没有如期而至，她的儿子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早已长成她不知道的样子，她苦心努力，拼死挣钱，成了儿子心里的一个笑话。
4.
听说她儿子最初也是不敢打他，只是和她作对，打架，酗酒，后来职高毕业后开始打她，彼时她已转战山姆上班多年，儿子毕业后高不成低不就，没有工作几天就彻底宅在家里，还带回了一个女孩，女孩是个贫穷山区的老实女孩，被他管得死死的，两个人都不工作，却处处觉得供他吃喝的母亲碍眼，一言不合就抡拳头。
倪霞原来是个好面子的人，总是藏着掖着，可时间长了，大家都知道了，儿子变本加厉，从家里打到外面，打得尽人皆知。
街坊调节过，居委会调节过，都不了了之，对于一个混蛋的孩子，还有一个逆来顺受的妈谁还能有什么办法？只有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楼里那些大叔恨不得帮她打折她儿子的腿，可见了倪霞祈求的目光又不忍，渐渐麻木。倪霞总是觉得亏欠儿子，日子是捱一天算一天。
楼里的那些大妈们各个可怜她，她们的方法只有一个，就是给她找人，把她嫁掉，离得远点，让那混小子自生自灭。
其实水娟也是这样想的。
水娟是倪霞儿子的女朋友，也是可怜的的女孩，父母双亡，后来出来打工，被老板欺压不给工资，幸好遇见倪霞儿子，她其实同情倪霞，倪霞对她又好，儿子不在家的时候，两人亲如母女，水娟也希望倪霞嫁出去，别再受儿子的气，她的男人，她也掌控不了，那男人对她好是好，但他暴跳如雷的时候，她只会吓得瑟瑟发抖。她曾试着劝过他，他对她嗤之以鼻，有一次还对她也大打出手，她的胳膊撞到墙角，当时就骨折了，他吓得哭了，抱着她跑到楼下，围了很多邻居，他旁若无人地大哭。
“救护车怎么还不来？救护车怎么还不来?救护车……"他只会说这句话，哭得像孩子。
水娟瞬间原谅了他，对倪霞的同情也淡了。
5.
楼里的大妈们开始热心地张罗起来，倪霞原本这么多年已死心，近来年纪渐长，儿子不争气，好歹有个善良的姑娘愿意跟他，也算没什么牵挂，自己能出去也好，房子留给他们，自己图个心静。
倪霞见的第一个男人是个工人，丧偶还没孩子，老实巴交的一个人，经济条件一般，说话又结巴，鳏夫已多年，属于给点阳光就灿烂的，倪霞心肠好又勤快，帮着收拾了两次屋子做了两次饭就成功俘获了鳏夫的心，中年人没那么多拐弯抹角，结婚便提上了日程。
可当工人第一次提着礼物上门时，却正好撞见拎着棒子叫着要揍母亲倪霞的那个混儿子，四目相对，怎一个尴尬了得！老实的工人哪受得了这种视觉冲击，直接偃旗息鼓，匆匆告别再无下文。
本来5号楼众人都准备好倪霞的结婚礼了，想着倪霞总算可以脱离苦海，可谁知空欢喜一场。
倪霞见的第二个是个退休的老师，也是丧偶的，有个女儿嫁外地了，一开始就知道倪霞的情况，深表同情，深信自己教育了一辈子的人，也可以教育好倪霞的儿子。
可是他想得太天真了！倪霞的儿子怎会给他一个陌生老头面子，几次碰了一鼻子灰后，老教师一脸黯然，念叨着朽木不可雕，再也不愿趟这混水。
当初老师大放厥词曾一致被5号楼全体居民看好，原来也是纸老虎，倪霞嫁人的计划又被搁浅。
倪霞又相了三四五六个人，人家一听她的情况，都撇撇嘴扬长而去，5号楼这些热心的阿姨大妈们渐感无力，倪霞也慢慢放弃了希望。
其时倪霞的儿子不足二十岁，经常和他的那帮哥们儿混在一起，不知道搞什么名堂，高兴时，几个月风平浪静，不高兴，便三天两头冲母亲撒火。
倪霞的日子，实在不美好。
6.
倪霞本来对再婚已经失去信心的时候，缘份却自己找上门来了。
倪霞有一天白班下班后被一辆大众轿车碰了，一下摔倒在地，摔得倒不重，都是些小小不言的皮外伤，毕竟大众正靠边停车没有什么车速，别看倪霞在家是受气包的样子，在外面可不吃亏。她死死拽住司机不放手，开始撒泼。
司机透过迷蒙的暮色却叫了一声。
“女侠！"
这一声女侠叫得倪霞百转千回，肝肠寸断。倪霞一下想起青葱岁月原来也有人为她挥过拳头，为她打过群架，半生蹉跎后，原来还有这样山不转水转的相逢。
倪霞千疮百孔的内心总算注入了一丝亮光。
这个男人原来是她两小无猜的街坊，年轻时种种误会误了半生的时光，而相遇时两人恰恰单身，简直老天都在帮忙。
幸福来得突然，倪霞甚至担忧，老天不会再次和她开个玩笑吧？悲剧的心态最近渐渐形成，倪霞对幸福的向往实在缺乏义无反顾的坚强。
而恰恰此时，儿子的女朋友水娟，动员儿子和她一起去了外地，她一个表亲的朋友开的工厂，让他们去帮忙，水娟内心还是渴望正当的工作，平静的生活。
儿子一走，倪霞反而不想结婚了，就象绷着的皮筋忽然松了下来，一些渴求和梦想又突然失去了味道。
青梅竹马不想再失之交臂了，步步紧追，倪霞却不接招。
看得外人直起急。
其实倪霞也有顾忌，青梅竹马脾气暴躁，因为打架也进了几次拘留所，她实在是怕了看人大发脾气的样子，而且他多次扬言帮她好好修理她的儿子，青梅竹马做过多年跆拳道教练，收拾她儿子还不是小菜一小碟！但儿子是自己的，她舍不得。
街坊们倒是觉得青梅竹马很好，脾气暴躁那是对外人，听说对他亡妻也是好着呢！至于对她儿子，“恶人也需恶人磨"，正好。
7.
反正，后来，倪霞要结婚的消息还是传了出来。
结不结的成还不知道。
不过，听说她那个不省心的儿子又要回来了。
友情链接《5号楼的奶奶们》，倪霞也是5号楼一份子。
无戒365极限挑战营第55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