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下午,大船突然微信我:
“跟你说个事。”
“怎么了?”
“我听Ken的朋友说,他瞒着家里偷偷结婚了,而且对老婆家暴,他老婆被打的鼻青脸肿的照片传得哪儿都是。”
Ken是大船的前男友,他们在一起七年,他俩都是我的高中同学,大四那年,ken决定出国读研,大船考上了国内研究生,两人纠缠七年,最终以分手告终。
高二,我和大船、Ken分到一个班。分班的时候,我搬着一摞书进新教室,一个趔趄书撒了一地。看见一个女孩,染着黄头发,穿着超短裤嘴里嚼着口香糖,从我撒了一地的书上蹦过去,用甜甜的声音指挥他身后一个胖子给她搬书。
“给我放到那儿,谢谢。”
从此,大船就成了我的后桌。
这个染着叛逆的黄头发、没事儿顶撞老师的女同学,从我一开始价值观里的“坏学生”,居然成为了我今后人生里最好的朋友。
她跟我讲,她好喜欢我们班的ken,觉得他打篮球好帅。
于是,天天在篮球场边上守着,像个雕像一样,只为ken打完篮球后,亲手给他送上一瓶他最喜欢的茉莉蜜茶。
后来ken真的和她在一起了,大船如获至宝,每天小心翼翼,生怕自己说错话、做错事让ken不开心。
其实ken挺开心的,不开心的是大船吧。
Ken是我们学校有名的官二代,爸爸是某省财政厅厅长,妈妈也是政府里的干部。
大船来自一个南方小县城,妈妈嫌爸爸整天打麻将不工作太没用,哭过几次之后,毅然离婚,带着两个孩子独自一个人来北方闯荡,在我市一个批发市场开了一个摊位,每天早起贪黑,供养她和弟弟。
和电视剧的情节一模一样,男孩的爸妈觉得女孩配不上自家孩子。
百般阻挠,断了男生的经济来源。
大船说:没关系啊,我们偷偷约会就好。
Ken高考没考好,ken的妈妈心疼他:是不是那个女孩影响你学习了?
她当然不会知道,每天在课桌上睡得昏天暗地的ken,是大船强行把他拉起来听课,帮他记笔记,督促他上补习班。
说真的,大船督促他学习比督促自己上心多了。
老师勒令他们分手,ken说:要不我们先分开吧。
大船说:不要。
还是分开了,大船哭了三天,那个年代,我们都相信那种“在纸上写他的名字,把三支水笔的水写干,他就会回到我身边”那种印在少女杂志的非主流“蛊术”。
她写光了十支水笔,哭着求他,ken拗不过他,这个对恋爱一直都漫不经心的男生,
皱着眉说:你别哭了,那要不就和好呗。
喜欢是在她脸上藏不住的,她会为了多见他两个小时,硬哀求他把下午的约会时间从3点提早到1点。
他只不过在逛商场的时候说了一句“那件衣服真好看。”
她就能在酷夏发两个月传单偷偷摸摸给他买下那件衣服作为惊喜。
兼职的时候,快下班ken要来看她,她又开心又担心男朋友看到她现在一身臭汗的样子,红着脸在电话里甜蜜的拒绝。
大船也是个漂亮的女生,作为她的好朋友,每天课间收到要我替他们转达给她的情书都快要塞满抽屉。
Ken也常常跟他的兄弟们炫耀:我女朋友是大船你们很羡慕吧。
大学他们离得很近,ken连三本线都没上,家里托关系去了成都一个大学。大船去了重庆。
大一下半学期,大船突然给我打电话,说她和ken分手了。
原因是她怀孕了,又堕胎了,医院的就诊证明给ken的妈妈看到了。妈妈要求他们必须分手。
我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这些年替她委屈,替她不值。
“分了就他妈分了,你再跟他复合我们就绝交。”
她那边声音哽咽。
“我也累了。”
大三,他们又在一起了,我当然食言了,并没有和她绝交。
大船说:他成熟多了,你来找我们玩啊。
十一长假,我坐了长途火车就去了他们学校。
Ken长期逃课来重庆找大船,他们俩租了一间一室一厅的房子。
大船说,这次和好是ken主动来找她的。
Ken从小最亲近的人,爷爷在上个月去世了,他背着四万块钱沉甸甸的现金,去北京学了三个月雅思,回成都返校后,就直接坐高铁去了重庆,跟大船求情要复合。
“呀,世事流转,你们真是倒过来了。”
“你在重庆待几天?我要准备考研。”她一脸平静。
如果男友值也可以评分,这两天的ken,大概是个满分男友吧。
在重庆的日子,我和船睡床,他自己一个人睡沙发。晚上大船要泡脚,ken乖乖的去厨房烧好一壶水,倒在脚盆里,端到大船旁边。
“你这个人,也给麻花把水烧上啊。”
他转身又去厨房烧水。
他俩请来大学好友,满满的坐了一屋子,我们去菜市场买菜,大船拉着我们四处乱逛,一会说要吃这个,一会儿说要吃那个。Ken手臂上挂满了塑料袋,跑得满头大汗。
“好啦,你辛苦啦,一会儿多买点肉。”
Ken两眼放光,点头如捣蒜。
大船像看儿子一样一脸慈爱的看着他男朋友。
说到他俩此时的关系,真的很像妈妈和儿子。
大船睡觉轻,ken和她同床一起睡的时候连翻身都不敢,就怕吵醒大船。
“吵醒她很吓人的,她脸很臭。”ken一脸认真。
平时的日常对话,也是大船在训斥,ken像个孩子一样听着。
“ken你能不能把你的衣服收好?”
“ken下雨了,快来三教室接我,快点。”
“我要的蛋糕不是这个口味的,你又搞错了,怎么回事啊。”
Ken家境好,零用钱比较多,此时在重庆租房的开销、俩人的日常生活费都是ken在负担。
大船的钱用来攒起来,支付将来读研的学费。
有时候,ken会抱着大船,像个孩子一样求表扬,开玩笑似的说:
“我现在就在养你啊,你有没有庆幸自己傍上一个大款啊。”
“没有。”
我真的很感叹大船的毅力,当年高中早恋、染发、跟老师顶撞不爱学习的小太妹,如今竟然真的能认认真真的坐在书桌前。
而且用功程度,让我这个自称好学生的都自愧不如。
每天早上六点起床,一直在自习室坐到晚上十点,回来洗漱之后接着复习,直到凌晨。
卸载了所有的社交软件,拒绝了所有的聚会聚餐。
她说:“我什么都不会,应该多为自己考虑考虑啊。”
她还说,“将来ken一定是要出国的,我也不能比他差。”
她认真对待学习这事儿,我不惊讶,她从来都是这样,喜欢的东西,认定的事情,一定要用尽全身力气去爱,拼尽全力去实现,当初追ken是,现在努力考研也是。
敢爱敢恨在她身上,从来都不是说说而已。
即使在商场里看上一双她根本买不起的鞋子,她也能一个月只吃一顿饭把钱省出来,买下这双鞋子,因为她得到这双鞋,会开心好久啊。
对待周围的朋友也是秉着“你随意,我先干为敬”的态度。
这种态度也在渐渐影响着并不勇敢的我。
因为在她嘴里永远都是鼓励“去追啊,去考啊,去爱啊。”
输了又不会死。
我开心,她终于懂得为自己考虑了。
当初,当大船妈妈知道ken的妈妈“嫌弃”她女儿时,不知道伤了多少心。
这个要强的女人,还强忍着泪水,为自己刚去医院做了堕胎手术的女儿炖鸡汤。
“你妈妈居然知道你堕过胎这事儿。”
“当然知道了,什么事儿能瞒过她啊。”,“我妈还威胁我,要是再跟ken在一起就不要叫她妈了。”
“那你还跟他复合。”
“ken去找过我妈妈了,说他会好好对我。”
……
“ken的妈妈知道你们又在一起了吗?”
……
真实的人生总是比电影精彩。
大四的七月份,我接到了大船的电话。
“我们这一次是真的分手了,我提的。”
“为什么?”
“他说太累了,他无法承受他家里的压力。”
“可为什么是你提的?”
“他没勇气说分手啊,他说太累了,我就明白意思了。”
我才知道,他俩后来又在一块儿这事儿,ken一直就没勇气跟他妈妈说。
这次分手,我真的嗅到了曲终人散的味道,大船也没像之前那样哭天抢地,甚至连哭都没哭。
“我就知道这个结果啊。从小生活被家里包办的孩子,他能承担什么。”
“可我不知道,他最后连分手的责任都不敢承担。”
后来ken去了英国利物浦读商科,大船进了一所重点大学念法硕。
大船比本科时更用功了,年年拿奖学金。
研究生的第一年,她告诉我她谈恋爱了,而且怀孕了,准备结婚。
说真的,对她突然结婚这事,我是一点都不惊讶的。
这太像她能做出的事儿了。
而ken,继续活在我的朋友圈里,我看他在欧洲游山玩水,看他继续像个孩子似的笑着。
我为了庆祝大船结婚,也算告祭一下自己的少女时代,在朋友圈发了一条状态。
没过几分钟,ken就疯狂的找我,一下子发了十几条微信,还打越洋电话把睡眼惺忪的我叫起来。
人之常情我理解,但没想到他还用情如此之深,电话那头他哭的很惨。
不是分手了吗。
她都怀孕了,早干嘛去了。
耐着性子,安慰了他好几天,鼓励他好好生活,劝解他爱情已成往事。
放过自己,也放过别人。
某一天,他突然将我拉黑,原因是我也打算出国了,想咨询他一些事情,微信竟显示他已不是我好友。
也许他放下了吧,我松了一口气。
大年初五,大船结婚,她泪流满面,但却笑得很甜。
新郎是他的研究生同学,家境小康,父母宽和,我们都开心。
高中同学围坐一桌,推杯换盏,但谁都心知肚明,我们参与的是她和ken长达七年的爱情。
但如今,新郎却不是ken。
男同学开玩笑说要替ken抢亲,女同学喝了很多酒,大家脸都红红的,眼里仿佛都有泪。
舞台上,大船的爸爸也来了,妈妈饱经风霜的脸上也画了淡妆,穿得骄傲又体面。
船的弟弟很争气,去年拿到了全额奖学金去美国读研,据说也很辛苦,读书之外都在打工。
不管怎样,大家都越来越好。
大船一桌一桌敬酒,她婆婆跟在后面,叮嘱她作为怀孕的人要少喝酒,忌生冷海鲜。
宴会结束,大船悄悄跟我说“我公公婆婆都对我特别好。”
“那就好。”
“外公外婆也好。”
“那太好啦。”
“就是炒菜不放辣椒实在吃不惯啊。”她眼睛笑成一条缝。
……
九个月后,大船可爱的儿子小红包出生。
她一边带孩子,一边准备司法考试。
在她告诉我ken对妻子家暴的那个晚上,我又从别的高中同学那里听到,ken回国后就像换了个人。
瞒着家里把户口本偷出来和交往了一个月的女生结婚,还和高中几个要好的男生一起,没事儿就出去买春。
据说本市红灯区的“公主们”都知道这位出手阔绰的副市长公子。
据说他现在脾气很暴躁。
据说他之前为了大船戒的烟,现在又复吸了。
据说,他现在过得一点,都不好。
我和大船聊他。
“虽然怂了点,但ken当初也是个可爱的人啊。”
“是啊。”
“你会常常想起他吗?”
“我要喂奶,哪有时间。”
“他可是我们少女时代的男神啊。”
“对啊,真希望他过得好。”甚至,
“希望他过得比我好。”大船喏喏的说。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