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又是晚晚了,回程的路是没了星光闪烁的,直直伸向远方的高速道路两旁栽种的路灯,也因前方修缮的大桥暂停了绽放。远近未歇息的人家,还外向地散射着灯火,追风的车辆还打着错身而过的远光灯。几个一伙长大的哥们,沿着道路,细细地走,关于刚才的马戏,各说着见解。
回到家,冲个凉澡,开了电脑,在网上查了查关于马戏的一些说法。有说起源的,有谈外国的,有讲发展的,有论变革的,这个信息便利的时代,网络的一大好处就是,省去了人力所需的诸多繁杂的功夫,却也能了解到所需核心知识,即使也少去不少花边趣味,可大多数人就是喜欢这种省事的快知识。当然,今天要谈的不是马戏的种种,也不是网络的种种,而是关于今天所观赏的一场低俗马戏。
饭饱茶足过后,寻着街面上人声的痕迹,几个人一路嬉笑漫谈着,趋步向马戏表演的地方去了。乡镇上的人们,也尽是饭后闲步,听着暴露的宣传声,就打着热闹的性子向着场子汇去了。离开场尚且还有半个小时,人们似雨前天上的低燕和黑蝙蝠,一点点地聚起来了。不知多少年头,没有跟看过这种马戏了,拉出来笼里的狮子、老虎,唬人的噱头魅力依旧也不减当年。小李和俊子把车停去了,斌哥去厕所舒畅去了,买了票,和聪娃在门口,吐着瓜子皮候着。
等人齐了,交了票,进了场,场内已是人影重重,本来不大的场地,先到的人们齐刷刷地坐在绿壳的塑胶连凳上,后来的人们人头四处搜寻着什么,忽又看到了什么,就急急拉帮结伙地奔了过去。抱着小孩抢位子的谩骂声,叫卖零食饮品的喇叭声,起哄看热闹戏的喧哗声,小孩的哭泣声和欢笑声,还有音响里振聋发聩的歌曲声,闹哄哄地堆在一起。在昏暗的灯光下,人也有些恍惚地兴奋。有些人突然的勇敢起来,挤到人群前面去,在驯兽师的庇护下,大胆地骑坐在老虎的背上,脸上是笑开的花容,一没收住,就把整张原本善良的脸都丑陋起来。勇敢的征服欲望,很快在人群中弥散开来,在短短十来分钟的时间里,怕是好几十大人小孩已经翻上了那老虎雄厚的背上。可那老虎就是只早就习惯了人群的温顺的大猫咪,连震山的嘶吼也难以咆哮出来。若不是急着找位子,我也能花个二十块,买个英武的神气姿态。
没寻着位子,我们哥几个先是找了个视线良好的地站着。围在人群后,还通风,免了些场里的异味。
开场的节目是几个精壮的小伙的杂技表演,一根竖起顶到棚顶的钢柱,粗陋的安全设备,就成就了他们上演惊心动魄的绝佳工具。危、险、力量、技巧是他们生存的技巧附加的砝码,在主持人的带动下,观众叫好声和鼓掌声毫不吝啬地响了一次又一次。随之而来的是猴子骑车的小戏,猴子被绳子死死系住的脖子,唧唧歪歪地进场了。在主持人的引导声中,一个人推给猴子一辆掀了座椅的自行车,而牵着猴子的人,一手拿着系猴子的绳,一手拿起细长的鞭子,鞭子在空中不断摩擦着呼呼作响。猴子的小脚板时不时踏滑,那鞭子就会很轻得穿过它的毛发而贴在皮肉之上。它没有哀叫,它还是一直在努力地踩着,想必是想着快些转完三两圈之后,就又能回笼子里吃食了。
飞蛾和蚊子分好工,在明晃晃的灯光和鲜嫩嫩的人群里飞旋。几个兄弟伙也找了个小板凳,挤到了人群前面。
这时,人们的兴致有些低落了,哄着要看老虎表演。而笼子里的老虎却趴在没食的桶前,用尾巴不断驱散着蚊虫。又是一个七八岁的孩童表演了软骨的杂技,主持人那热烈又富有魔力的声音,叫人们又兴致勃勃。我听见旁边的大人训斥着自家的小孩,“看吧,再这不吃那不吃的,待会把你送给你马戏团的。”我没侧过头去看,因为小时候看马戏,自家大人也说这样的话。所以,这是我能端坐着写这东西的原因?待我看那表演的孩童收幕时,是挂着一脸天真笑容的。他是在自豪,而不是苦痛。或许,你不能想象他在以前的生活,但现在他的生活,他是笑着面对的。让我忆起《霸王别姬》里的那些小戏班,也许戏剧背后,那份真实会更让人生痛。
之后,关在笼子里的几只老虎、狮子、豹子、狗熊都纷纷亮相了,有见过的狮虎豹钻火圈、狗熊骑车,也有没见过的老虎骑马、狗熊玩火棍。猎奇的大人小孩,凑热闹的年轻人,无一不在主持人的推动下,又一次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动物们,就是卖了那份威武的样子,馋涎一份不劳而获的食物,落得现在一份楚楚可怜、寄人篱下而后延残喘的度日病态。火光、灯光和婆娑的泪光,还以为要看不下去了,却不知是在随着人群的呼叫声,迷幻了自己。在潮动的光影里,人又还原了动物的野性。儿时,现在,万万年前,现在,还是又能分清楚罢了?
最后的几个杂技表演,也是用不知何长的时间堆砌与生命担保组成的高空表演。主持人卖力又有磁性的外地口音,让人们整场都保持着亢奋。人们看得酣畅淋漓,演员们也演得大汗淋漓。
散场后,听说那个马戏团是来自安徽的,来着这演几天,又将启程,开始下一个地点的巡演。
转下了乡间小路,空气里散着冰冷的夜的味道,知趣的蛐蛐参合着我们的谈论。
“生命”
“生命”
“生命”
“生命”
“生命”
一场低俗马戏,五个人,都说着类同的话,或是附和,或者新知。我说,生活,生存,生命,生得有些累了,却极度厌恶、惧怕着死。因为,我们皆是可喜可贺、可圈可点、可悲可泣的人类,怀着求生的本能不断衍生出关于生存的卑微和伟大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