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老人坐在护士站，皱巴巴的口罩上，撑着一双马一样哀伤的眼睛，我不忍和他对视，转过头，回到了病房。
疫情下的住院部，大家都被一层一层困着。起初，医院还让在楼层里走动，后来，连病房都不让出了。我每天只能透过病房半开的窗，呼吸着城市不算新鲜的空气。
医院很大，这扇固定半开的朝南窗户，头伸不出去，看不到日出和日落。病床上的她，因为肠梗阻插着胃管治疗，不能喝水不能吃饭。
昨晚，一下来了4个被蛇咬伤的病人，有的是上旱厕被咬的，有的是晚上在小区停车时中的招。想想我们也是住的平房，回家要买点雄黄了。在医院的每一天都在想家。
隔壁病床陪护的大叔，为省下租床的钱，头枕着床头，坐了好几个晚上。另一边床上的，是一个健谈的大哥，骑摩托被刮倒了，断了一根肋骨，手臂全是挫伤。他的胃口很好，医生叮嘱他吃流食，他每天吃的，倒是好下酒。
医院是一个让很多人脾气可以变好的地方，我们交换着打了折的伤心事，给予对方翻倍的安慰。同病房的一个阿姨，甚至会帮没有陪护的病人端尿盆。
这是7年里，我们在医院度过了第三个夏天了，还有一次是在春末，那年春末，我们是4月28号办的出院，5月1号办的婚礼。之前，因为住院，已经改过一次婚期。
我第一次觉得世界好像只剩下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是在一起看恐怖片。后来一次又一次陪她住院的经历，不断加深了这种孤独感。
她站在医院这个八角笼，挨了生活一记又一记重拳，没有倒下。而我，只能做一个场边教练，给她支招、鼓劲、递毛巾。
在布满疾病隐喻的海洋里，我俩挤在病床这张小船上，这张像极了从泰坦尼克号掉下来的床，向前划着，不知道以后是波涛，还是热带小岛。谈不上坚强，也谈不上脆弱。只是平静的划着桨。
住院半个月，2021年的夏天，又少过了15天。住院部的七楼，看不见日出和日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