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同赏】昨夜雪来,静悄悄|泰戈尔

像每个星期日一样,清冽的钟声从教堂里传出,驱逐走一夜的污浊气,迎来最清新的黎明,顺道邀请一帘风、一捧光做客轻柔云天。

本期待开窗刹那见漫天霞光,哪知,茫茫大雪覆上了我的睫毛。

风在云间穿行,雪从云边飘落,世界安静,时间仿佛也已静止。漫天飞雪覆上倾斜的屋顶,像给娇羞少女披上无瑕素纱。房屋已落白,道路作白河,蜿蜒漫向四面八方。

这季节,树木已褪尽了叶子。每个秋风乍起的日子,树枝未曾挽留树叶,任凭残花败叶随时光零落。晶莹剔透的雪与冰凌,成了冬季的树叶,透亮清净,如端坐在枝头的湿婆的祝福。路边的枯草也湿了头,羞答答,许是刚刚出浴而来?

雪花是步行而来还是乘着马车呢?世间万物都屏住呼吸,天空沉默、鸟雀不语,但却依然分辨不出雪的足音,更听不到嗒嗒马蹄。昨夜雪就来了。可惜入睡的人并没有听到天庭重门开启的声音,也没有看到她展开洁白双翼,如云中仙子。

她来得静悄悄,仿佛步步踩在洁白莲花上,步履轻盈,只怕扰了莲梦。有了雪做幕景,刺目的阳光也敛起脾气,多了三分柔和。光芒暗淡却不会让人悲伤,我知这素净冬日后藏着一个万紫千红的春天,就在这如玉温润、如心恬静的雪光里,我的心仿如逢春。

忧思、工作、烦恼、琐事,都已被这如春日柔和的冬雪覆盖。它穿越黑暗夜阑,从乱云间飞渡,携光明而来。洗涤了被污染的世界与灵府,还一片皎洁。

这光明的源头自然也是凛冽的,我倾注灵魂,便是在经受一场冷冽的沐浴。我的命运,不是别人手中的棋;我的心灵,也不是旁的伶人的戏台。我的灵魂,便只是我的,如婴儿纯净。

可是,即使我像一个赤裸的婴儿一样,用一颗赤子之心膜拜湿婆,我依然从雪影中看到,笼罩着我的,是一团庄重而安详的暮年之光。我已老去,并将面对死亡。但又何妨,我依然能从这美好的雪色里看到自己少年时的模样。

当雪来时,宛若圣水干净,宛若白莲圣洁,五彩退去、喧嚣散场,这世间只容得下皎洁万象。静悄悄、白茫茫,却不是死亡将到场。死亡是黑黢黢的,这雪光透亮,且那一束白光背后,隐藏着七色——红、橙、黄、绿、蓝、靛、紫,尽管我们看不到,实际上它们已充盈整个世界。还有潜藏在沉寂世界里的音乐,咿咿呀呀,比寺庙的钟声华丽,又比俗世的呐喊清亮。

在严冬里,树木虽不见春之蓬勃、夏之繁茂、秋之充实,但却以对抗凛冽困境的姿态,把更多财富纳入胸怀。银色的枝条、遒劲的树干,全然是一副修行者虔诚苦修的模样。我默想着,湿婆面露凝重、仪态威严,洒下一片晶莹,就熄灭了人们心中的欲望之火,心中唯有如这皑皑白雪一般的纯净。在弥漫着潮湿的气息里,寂寞也会让人如此心动。唯愿我的心亦能接受这样的苦修,在银装素裹的世界里,保持坚韧、散发温热。尽管生命如流水流淌,每日涛声依旧,但只要除去了心中的执念,便可获一份寂静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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