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皮影戏
我常常怀念家乡的戏,家乡的皮影戏。
在我小的时候,几乎没有什么现代化的娱乐项目。那时侯的我,能跑到几个富足人家看一会儿电视就觉得非常的满足和幸福。但母亲总是不让我去别人家“蹭”电视——还是处于心理上的自尊,所以我往往会隐蔽行动,但母亲总是那么明察秋毫。
我总是非常盼望村里的那个大窑洞里有一场皮影戏。
每逢庙会的时候,大窑洞里就有连场——几个晚上都会有皮影戏。正在上小学的我,下午放学很早。村里平时用来开大会的窑洞就在我从学校回家的路上。我耐不住自己的性子,总是要去那个地方先看看。当然白天是没有戏的,皮影只有晚上才能演出。
还是那个班子,还是那些人。刘家班子的人我全认识,有几个是我家的远方亲戚。
准备工作很顺利,也很简单。先撑起一块白布,做为“亮子”,然后在“亮子”的后面,吊上
100W的灯泡,这样一到晚上,观众一面是黑暗的,唱戏的一方是明亮的,就有了皮影戏演出的基本条件了。当然,还有简单的必要的伴奏乐器:二胡、干鼓、四弦、锣、唢呐,把这些乐器摆放成一个半圆形,将“亮子”围了起来。最后,他们才小心翼翼地从油黑色的箱子中取出花花绿绿的“影人”,把他们轻轻地挂在事先连好的绳子上。那时候我最手痒的事儿就是能够拿到那些影人,自己在亮子上舞几下。戏班的人看得很紧,他们不会让我们这些小孩子得逞的。
他们最在乎的就是这些个皮影娃娃。一阵锣鼓喧阗。晚饭后,皮影开场。
我往往挤在第一排。在第一排目的有二:一为看得更清楚,我个子太小,在后面就只能“望后脑兴叹”了;二为看得更明白,第一排大多是些老年人,这些戏他们看了几十年,情节内容已经很熟了,靠在他们附近,就可边看边听他们讲戏,才读小学的我,显然不能完全独立领会人物剧情。
情节,总不免是远朝那些事儿,不是奸臣害忠良,便是相公招新娘,形形色色。按说这生、旦、净、丑,唱、念、作、打可是必要的条件。但家乡的皮影,唱戏的只有一个人,就是“做前台”,这些子活儿全都他自个包揽:一嘴唱得千古事,双手舞得百万兵。时而为女人哀声连连,吟呃叹惋,悲苦之情催人泪下;时而为武人慷慨激昂,生猛威严,壮志豪情油然而生;时而为小丑嬉皮笑脸,油腔滑调,逗乐之味令人不禁。刀光剑影、歌舞升平、大堂审讯、后庭密语,都是一人表演
,却也味道十足。
门外,月朗星稀,鸡犬相闻;窑内,人头蹿动,人乐争鸣。
我喜欢皮影,小小年纪也能看得入迷。年龄相仿的同伴们,看不了一会儿,有的靠在大人的身上睡着了,有的则跑到门外,嬉闹去了,我则是在那些老人们的引领下,渐渐进入了剧情。情深之处,往往泪流满面。大人们都笑我“眼软”,灯影子还能看哭人呀!
后来在外地求学工作,就很少有机会看家乡的皮影戏了。电视的普及,让本来热闹的戏场窑洞也没几个人去看了。听父亲讲,经常是唱戏的人比看戏的人还多呢。好在家乡的皮影戏较早地被认定为“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政府从人力、物力、财力多方面加以保护和发扬。近年来,家乡的皮影戏影响越来越大了,唱到了央视,唱出了国门,唱进了学校,越来越多的孩子们去欣赏、学习家乡的这门古老的艺术。我的家乡环县,也被认定为“中国皮影之乡”。这门据说是诞生于西汉的古老艺术,又焕发了新的活力。
今夜,找出从家乡带来的道情皮影影碟,听着那熟悉的旋律和温馨的唱腔,窗里飘进来一阵清风,我闻到了黄土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