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爷爷的病房里，一共有三个人，爷爷，靠窗的一位圆脸的阿叔，中间还有一位一直躺着的男人。

看样子他比较年轻，五六十岁的模样，小夕来的第一天下午，他一直张着嘴巴睡觉，只是阿姨进来喂饭，他才张开口把阿姨喂到嘴里的饭咽下去。

因为不了解他的情况，小夕不敢问，刚回来全部的注意力都在爷爷身上，也顾不上看他。

圆脸的阿叔看到小夕她们进来，好像憋了一肚子的话总算找到了倾诉的对象，小夕姐妹俩开始时认真地跟他说话，很快他的话匣子打开，收都收不住了。

“他跟我一样，是出了车祸进来的，一出车祸他老婆就跟人跑了。”在这里说话可能不需要研究措辞，因为躺着的人也不一定听到他说什么，或者即使听到了一也不能爬起来表达对他的话的不满，所以他就这样大剌剌地说话看看他，听了阿叔的话，也确实是什么反应也没有。

下午在爷爷病房呆了两个小时，爷爷一直不太说话，显得比较疲惫的样子，小夕她们就早早地跟爷爷告别，从护理院走了出来。

外面温度只有23度，飘着小雨，两个人都穿着单薄的短袖衣服，风吹过来时还有点凉。伯伯下午打了电话叫小夕去他家吃晚饭，倒经过了一天的奔波，她们都感觉有点疲惫，就找了个借口推辞了。

在外面简单吃了晚饭，回到宾馆，妹妹歪在床上看手机，小夕窝在被子里，很快就迷迷糊糊睡着了。她明显感到这大半年来，奔波的次数多了，自己的体力有点够不上，去年秋天回来时没有感觉坐车辛苦，今年这两次回来总感觉身体很乏累，太阳穴也一直突突地跳着疼。可能真的是老了吧，岁月不饶人，身体再结实，也不能不服老了。

早上四点多，楼下的烧烤店打烊撤场，人们嘻嘻哈哈说笑声把她吵醒了。睁开眼一看，原来朝外的窗户没有关，起身把窗户关上后，又清醒了很久无法入睡，一直到六点多再糊里糊涂睡了过去。

再次醒过来，已经是早上九点半，小夕赶忙喊妹妹起床。昨天回来得早，今天早点过去陪爷爷，免得他担心。

早饭没吃，两个人赶到护理院，病房门口放了三个轮椅，跟爷爷同病房的两个人，还有隔壁病房的一个病友。昨天那个一直躺着的阿叔也坐在外面，小夕问圆脸的王叔他是怎么坐上去的，王叔说用布带子绑住腰，绑在轮椅上。

“你看看你啊，裤子又尿湿了，你怎么好呢，又不知道喊不知道说的。唉呀！”护工阿姨的声音从门口传过来，她推着中间的阿叔进了病房。他用一只手拎着自己的裤子，脸上似乎在原来不变的麻木表情上多了一点歉疚。从轮椅的边沿还在滴滴答答往下滴着尿液，他的裤子已经湿了一大片。

护工阿姨一边帮他换裤子擦洗身体，一边唠叨他：“你看看你，早上也把尿弄到床上，这会又尿裤子，刚给你把床单换洗给你擦洗好，你看，又白干了！”阿姨嗓门大，话里除了责怪还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他脸上又恢复了没有什么表情的状态，任由阿姨把他的身体搬弄来搬弄去，按照他的块头，这个阿姨的臂力是真不小，小夕给奶奶和爷爷都翻过身，知道一个瘫痪病人有多沉，况且他的块头比爷爷奶奶大得多。

“他的那个小东西比人小，袋子总是扎不住，一松就漏到床上。”这里为了防止病人常穿尿不湿把屁股沤伤，就用一个小方便袋扎住尿道口，病人方便完及时解下来丢掉，方便又简洁。到如果那个比较小的话，确实是会有点麻烦。

他还是安静地躺着，任由阿姨讲，不表达任何态度，不知他是否听得到听得懂，就像这里其他的病人一样，他们的思维他们的表情经常麻木得让人难以分辨。

当他躺着时，小夕才看到他的脸上从额头到下巴有一条从上到下的手术疤，可能是出车祸后缝的。但在他没有表情没有情绪的脸上看，这个疤倒是一点都不吓人，就像是一张纸上划了一道从上往下的线条而已。

看着他躺在那里的样子，小夕不禁想，如果倒回他出车祸的那天。在遭遇事故时，如果他可以提前知道现在的样子与现在的生活状态，他还会选择活下来吗？